“那你呢?”
“我?”周瑜不明白小乔所指何意,十足茫然。
“以后还能见到你吗?”炉火映着小乔白皙的小脸儿,可她十分清楚,脸颊这两片红晕,并非是火光之功。
周瑜和言善笑,似有清风朗月驻怀,他抬手拂过小乔的总角,轻道:“待你姐姐嫁了伯符,只怕你不想见我都不难”
望着眼前如丰神如玉,倜傥出尘的周瑜,小乔鼻尖一酸,欲言又止:“你什么时候回居巢?”
“待伯符安定了,我便回去了。去岁夏日巢湖涨水,百姓备受其害,我早些回去,也好早做筹谋。”
虽说孙策与周瑜交好,只要有这层关系在,日后定还会相见。可少女心事无限,闻听分离便蓦然怅惘,小乔木然颔首,眼泪落在了素玉小手,她赶忙转向暗处,悄悄拭泪。
周瑜多少明白小乔的心思,看到她黯然伤怀,沉吟正欲宽解,却听伙房大门霍然大开,孙策咋咋呼呼走了进来,嚷道:“公瑾,你弄完了没有,怎么这么久”
孙策方与乔蕤谈罢,有许多事欲找周瑜商量,在他帐中左等右等不来,这才来伙房寻人。哪知映入眼帘的,竟是泪眼婆娑的小乔。孙策吓了一大跳,小声问周瑜:“怎么回事?小姨子怎么哭了?”
周瑜不愿小乔难堪,随口诌道:“火光灼目,熏到了小乔姑娘,应当无妨。”
孙策将信将疑,却无心细问,急道:“你快随我来,我有要事与你商议。”
大雪初霁,一轮残月挂在梢头,守营士兵虽冷得蜷缩,却因白日破城而精神百倍,毫不懈怠。
孙策携周瑜一道走入中军帐,他想起乔蕤的话,心有不甘:“公瑾,你说,我是否要依照乔将军的建议在此傻等?那袁术脑子不知是怎么转的,反复无常,既多疑又轻信人言听闻先前我父亲将兵时,便有小人进谗言,说我父亲有不臣之心,这袁术居然信了,当即断了我父亲的粮草。我父亲只好八百里加急赶回营去,当面陈情,这袁术便又信我父亲忠心。既然他这般爱听人当面汇报,不妨我也回寿春,与他好好说一说,总好过在这里坐以待毙罢?”
周瑜蹙眉思索片刻:“你既已说了,在此处只能傻等,倒不妨去寿春看看,也好探探那李丰的底细。不管怎么说,这庐江太守之位,于你而言十分重要,若是能占据此处,进可攻退可守,于未来有益。”
孙策明白周瑜言辞中隐含的深意,冲他一眨眼:“你放心,我明白。有了这太守之位,我很快便能娶莹儿为妻了,否则想到她要随乔将军回营,面对李丰那样的小人,我就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若不是为了牵出更多内情,这李丰我早已留不得,准把他剁碎了喂狗!”
“伯符,今日那怪鸟又来,只怕不是什么好意头。我总感觉,这怪鸟的主人十分清楚我们的一举一动,甚至能预判我们的行动可他究竟意欲何为,我真的一点也猜不出。”
“日子久了总会露马脚,我就不相信,凭你我二人,难道斗不过这养鸟的?”
听了孙策这话,周瑜扶额而笑:“对了,陆太守身体如何?你今日与他相见,一切还顺利罢?”
孙策想起垂垂老矣的陆康,心下难受,忍不住叹息:“真没想到短短半年,他就已经病成了这样。公瑾,人活一世,真是脆弱,真是无法想象,等你我老了会是什么样子待从寿春回来,我们一道再去看看他罢。”
周瑜还没来得及答允,便见孙权匆匆掀帘而入,顾不得行礼,慌张道:“兄长,大事不好!母亲方接到吴郡来信,那扬州刺史刘繇忽然与袁术翻了脸,把我们舅父从吴郡赶走,一路驱逐到了历阳吴郡家中亦被查抄,母亲着急赶回去,特意让我来与兄长说一声。”
“什么?”孙策猛然起身,不慎碰翻了木案,茶杯碗盏淋漓翻洒,文书散落满地,可他顾不这些,径直走前,望着满头大汗的孙权,“舅父现下如何?可有受伤?”
“现下还不知道呢”,孙权边答边转身向外,“母亲已在收拾装车了,今夜就要出发,我得赶快回去帮忙。”
孙策与周瑜交换了神色,亦随孙权走出。果然,吴夫人与孙尚香正立在营房前的雪地里,往马车内搬东西。孙策赶忙前拱手道:“母亲别忙,我这就吩咐下去,还是由朱治将军领兵送你们回吴郡。朱将军久经沙场,忠诚老道,若有不虞能够随机应变至于舅父那边,是否需要我们派兵去接应?”
大雪初停的午夜,冷风呼啸而过,吹落树残雪,刮过面颊,吴夫人的声音却比这寒冷冬日更加凄凉几分:“不必了,你舅父已转移到安全地方,不日将赶回寿春伯符,公瑾,你们两个要好好照应彼此,天寒地冻,一定要护好身子”
吴夫人之言别有所指,周瑜与孙策皆明白,连忙拱手称是。见吴夫人转身欲走,竟没有旁的话吩咐,孙策赶忙一拦,挠头颇有几分不好意思:“那个,母亲,虽说现下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可我马要做庐江太守了,我,我打算求娶莹儿为妻”
看出吴夫人心情不佳,孙尚香一直乖乖站在一侧,极力克制己心,就连看到周瑜都没敢有什么反应,现下听闻长兄要娶大乔,却再也没忍住,“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吴夫人瞥了孙尚香一眼,无奈一叹,对孙策道:“伯符,你今日所言,是知会为娘,还是与娘商量?”
孙策急忙解释道:“母亲这话严重了,怎能说是知会?我与莹儿两情相悦,我希望母亲能喜欢她”
看着孙策渴求的目光,吴夫人不忍又心疼,大战方胜,他如此辛苦,做母亲的如何愿意在他心头剜刀?即便感觉未来之事难料,吴夫人还是松了口:“伯符,你喜欢的人,娘也会喜欢的。”
果然,孙策听闻此言,神情蓦然开朗,他拱手深深一礼:“母亲慢走,路万望小心!”
吴夫人点头一应,踏马车。孙尚香这才敢对孙策和周瑜扮了个鬼脸,亦跟随母亲了车。
西风遒劲,只怕经此一夜,不到天明,便会残雪消融,天地间还原一片茫茫干净。而他们心中百般筹谋期许之事,究竟是能所愿得偿,还是与积雪一道消弭不知所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