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离京城在王世贞、钱谦益等杏林大儒的附庸风雅、引领风骚下，不知怎么就突然流行起了病态的金莲杯。

所谓金莲杯，就是以花魁娘子的三寸金莲鞋，当作酒盏，内置酒杯以饮。

嗅一下，喝一盅，舔一口，连下酒菜都省了。

这鞋子，自然以现脱现斟最美，实在不行，也不能超过一刻钟，这叫“留白提味”。

严东楼捧着鞋子来到山水阁，刚入大门，就直着嗓子吆喝上了。

“恭喜王公公，贺喜王公公，汐浣仙子陈渔陈大家惊闻公公明日即要返京，因身体抱恙无法亲送，特将她日常穿用的‘鱼憩莲叶底’赠公公，以解别情。”

面皮白净无须的王安颤巍巍地站起来，喜道：“快，快，快呈上来给咱家看看。”

严东楼连滚带爬的上前，刚要跪呈，一杆方天画戟已点在他的胸口。

持戟之人一把抢过鞋子，先比划下大小，看看上面的刺绣，再闻下味道，这才递给王安，“义父，确实是陈大家之物，应该刚除下不久，绝对不过盏茶时间。”

王安接过，先狠狠地嗅上一大口，尖着嗓子连声下令：“斟酒，斟酒，快斟酒，咱家今晚不醉无归。”

他一连喝了三金莲杯，才心满意足地点头对严东楼道：“小家伙，很不错！”

严惟中与严东楼同时跪下拜谢。

王安见义子馋得直咽唾沫，返京这一路上还要靠他保护，道：“布儿，赏你一杯。”

王安心安理得地受了义子的谢恩头，又道：“分宜，你有个好儿子啊！”

严惟中听他居然称呼自己分宜，激动得哪还能说出话来，直把额头叩得青紫兀自不止。

要知道，在大离官场，只有官拜六部以上的高官才有资格被人以籍贯称呼。

王安王公公，那可是新帝自幼的大伴，如今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儿。

他这一声称呼，无疑代表着他严惟中不但可以赴京履新，高升六部、甚至入阁为相只怕也是指日可待。

坐副主宾席位的一位山羊胡中年，显然是个读书人，暗吁一口气，投给严东楼一个“孺子可教”的满意眼神。

李斯见严东楼抢了鞋子，倒未在意，只是薛宝钗还没放呢。

待要追上去，孟玉楼早招呼来一名皂吏将他拦住了。

严东楼既然已经答应放了宝丫头，李斯自然没必要再节外生枝，只好耐心等待。

畅春园内，旦旦姑娘躲在墙下的一蓬月季花后，听到果然是严东楼抢走了鞋子，这才一跳一颠地进入二层小楼。

没好气地脱下一只绣着金鱼、莲叶的鞋子砸向正在假装抚琴的一名白衣女子，“渔儿姐，以后要做人情，拿你自己的送。”

白衣女子侧身闪过，抻下裙摆盖住自己琴下的脚，轻摇螓首道：“哦~我可是记得，刚才有人听说那李斯李公子生得极为英俊，主动要贡献出自己的鞋子的。”

旦旦姑娘啐了一口，“恶心，白瞎了一幅好皮囊。我绣了三月才成的鱼憩莲叶底，被那死胖子抢去，他居然一声都不敢吭！”

一个面容枯槁、瘦骨嶙峋的黄面老者从楼梯上缓步下来，恨铁不成钢地道：“瓜怂！这瓜娃子，就是个烂忠厚没用的料物。当年，他用和氏璧雕了枚丞相印，额看那雕工极为隽秀，就下旨讨要。这怂货抱着大印痛哭了三天三夜，最终还是重新雕篆后送给额了。”

白衣女子一震，本来虚抚在琴上的手，不知怎么就突然勾了下去，发出铮的一声。

旦旦姑娘划着脸羞黄面老者，“老不修，夸海口，鱼腥虾臭逆风走。”

“你……”黄面老者气得胡子直哆嗦，指着旦旦姑娘“你”了半天，方道：“你，准备好了吗？”

旦旦姑娘小脸立时煞白成了白无常，良久，叹口气道：“准备好了。”

黄面老者点点头，在怀里摸索半天，搓出个黄豆粒大的药丸子，递了过去：“那便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