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四牌楼大街是个挺出名的大街,在明朝,西城的西四牌楼大街和东城的东四牌楼大街是京城内城两条主要的交通大街。
作为内城的主要交通道路,白天时人潮鼎沸,车马如林,极为热闹,但到了晚上却变得冷冷清清,只有几十个更夫巡夜,左手举着火杈,把四周照的通亮,右手提着梆子,不紧不慢的沿街巡逻。
“五更天咯!”更夫扯着嗓子喊着。
已经是寅时了么?郑思源向南望去,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挤在街边的牌坊的阴影处,围着一个赤铜色的火盆,抱团取暖。
那是从秦晋境内逃荒过来的灾民吧。
郑思源想,陕西连年大旱,流民载道,山西又闹兵灾,正值青黄不接的月份,于是秦、晋两地百姓结伴逃荒。
地主的青麦账是小斗出,大斗入,外带高利盘剥,越是青黄不接,越是要命关头,利钱越高;百姓今年借了青麦账,明年还不上就要卖妻鬻子,上吊跳崖,有的锒铛入狱,家破人亡。
如果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老百姓绝不愿意离开生养自己的土地。
郑思源路过他们时,发现有个满脸黑灰的女人抱着孩子,不住地哭泣。这女人虽然故意往脸上抹了灰,但仍然掩饰不住清秀的面孔。
她抱着的孩子似乎发着高烧,一直咳嗽,小脸红扑扑的,孩子的父亲看着那孩子,攥紧了拳头,但眼中却仍有掩饰不住的茫然。
妇人低声抽泣着,周围的灾民有的半睡半醒,有的则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妇人怀里的孩子。
荒年岁月,连他们都时刻可能饿死,而小孩子能长大成人的五不存一。
“连口吃的都没有,更别提药物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病死?”
男人的眼中似有泪水含而不发。
郑思源叹了口气,把那个男人叫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躲开其他灾民的视线,偷偷塞给他点碎银子。
这个男人,也是父亲,接了郑思源的银子很高兴,感激的看了看他,就要跪下磕头。
郑思源连忙扶住他说:“回去也不要声张,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得到了银子。”
男人重重的点点头,竭力不让自己发出激动的神色。
等到郑思源离开,那男人走过去和那妇人交头接耳低声说了什么,两人松了口气,就把目光都投向郑思源的背影。
郑思源继续往南走,却忽然听到背后一声“噹”的声音,接着,就是一片嘈杂的呵斥声和骂声。
他转头看去,正有一队十多个西城兵马司的巡夜衙役走过来,见到躲在屋檐下取暖的灾民,大声呵斥。
“内城宵禁!给我滚!”为首的班头手掌握着刀柄,厉声喝道。
五城兵马司负责街道治安,遇到露宿街头的乞丐通常也不会驱赶,因为京城地下龙蛇混杂,有丐帮存在,每年定时给兵马司交银子,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
但灾民在京城本身就无立锥之地,哪里还有钱上交?
这些盘剥小民惯了的衙役遇到这种“不开眼”的,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见到这十多个拿着棍棒刀兵的衙役,灾民们都害怕得颤抖起来。
郑思源看到那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向衙役恳求:“官爷行行好,我家是陕西澄城县逃荒过来的灾民,孩子伤寒高烧不退,实在无处容身,请官爷手下留情,行个方便......”
“我管你方便?谁管我方便!”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那班头厉声道,忽然抓着那刀柄“呛啷”一声拔了出来!
见他猛然抽出刀来,灾民们吓得连滚带爬,一下子全跑散了,只有那妇人因为抱着孩子,身体又弱,刚刚站起来又跌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