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遇到熟人寒暄几句,便落后赶到的洪清荣,隔着门把他们的话听进去了大半。
这又开始了,好像把某些指定的人踩进尘埃,就能使他们格外的尊贵矜持。
“若不是仗着昇兄弟一家宽厚仁慈,就他们那身份敢穿得那么珠光宝气?当真是俗不可耐。”
“从商者,不得穿戴丝绸玉器等物。”
“张兄此番总结精辟,在座各位哪个不是人中龙凤,谁料怎就混进只野鸡来。
原本以为去年诗会所发生的事,能让洪清胄看清自己的身份,却没想到人竟能厚颜无耻至斯,真是叹为观止啊!”
听到此话洪清荣不禁低头,瞅着身上青绿色江绸暗纹交领曳撒装,又回想起去年发生之事,不禁握紧拳头,面色也难看起来。
脑中不由出现只奴颜媚骨的赤狐,它套着身哗众取宠的绿袍服,捧着千两黄金在披将袍的老虎边打转。
“为何不进?”低沉舒缓的问话猛然传来,使得沉浸在想象中洪清荣心惊肉跳,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她非常愤怒的瞪着眼抬起头。
那是位鹤骨松姿的温润少年郎,身穿靛蓝圆领右衽白护领金织衮龙袍常服,腰系和田玉明云龙纹玉带。
正是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笔翰如流的恒王周鹤亦。
此人素来有怀仁而如山,有智而若水之贤名。更加有萧疏轩举,湛然若神的俊美容貌。
可惜恒王常年栖居于御赐重华殿中,不然这京城闺女所排名的少君之首便要易主。
“你是何人?”恒王略好奇的审视着洪清荣,那双冰眸如清泉般通透而盈润。
洪清荣并未直接回答问题,而转头把视线投向屋内哄堂大笑的众人,“殿下可知他们在说谁?”
恒王见罢配合的侧耳听了半晌,语气有些迟疑的说道:“应该是忠勇侯府二房的庶子洪清胄。我听说过他的名号,据说是位聪明且风流的商人。”
“多谢殿下赞誉,草民便是洪清胄。”洪清荣冷峻的表情稍有消融,化出了些柔和的笑意。
“所以你在偷听他们说自己坏话?”恒王不禁哑然失笑,脸上也多些敬佩之意:“阁下之胸怀,当真称得上海纳百川。”
“殿下有所误会,其实草民是在看清他们的脸。”洪清荣笑意很快便消散,神色带着对上位者的恭敬。
恒王顿时眼中精芒微闪:“那记下之后,阁下准备做什么呢?”
“草民是打算记住这些脸,以后见面好方便绕着走。”洪清荣故作诧然的后退两步,强按下心中情绪,对恒王行大礼道:“原来草民这粗疏的举止,竟误导殿下有这般想法。”
她再清楚不过这些贵族的心思,他们觉得阶级能让社会稳定,自然恨不得生吞了那些挑战权威之人,所以在恒王面前不她敢有丝毫不满。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为了麻木底层劳苦百姓的思想,让他们顺利接受路有冻死骨的贫富差距。
他们曾大肆宣扬,道教中大善人可以得到成仙,好人在转生轮回时,才能够投身富贵之家。
别怪女子身若浮萍任人宰割,别怪家贫没书念无法改变自己命运,别怪卖身为奴活如猪狗。
别怪自己命不好,都是前世造孽多。这样他们就可以理所应当的堵住百姓的上升渠道,让其子女代代不得寸进。
“如此说来,倒是小王误会少君了。”恒王的笑容如朗月入怀般清俊,只见他略有歉意的伸手,欲扶起行大礼的洪清荣。
“是草民尖牙利齿的不成体统,幸得殿下宽宏大量,未曾加以怪罪。以往只是闻言恒王仁义爱民,如今见面才知传言果真不虚。”
恒王连口称惭愧之言,洪清荣并没让他扶,而是借着伸出手的动作,收回了方才的礼节。
方才恒王笑声已引起屋内众人的警觉,只见大门打开后大伙熙嚷的围出来,每人脸上都带着热切且明煦的笑脸。
那抹靛蓝身影很快就被喧闹的行礼与问好给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