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卯时一刻刚过,天却已经从微朦到大亮,昨晚淅淅沥沥下了整夜雨,今早起时便觉得屋内比昨日凉爽宜人了些。
因为洪清荣每日都要练晨功,往日在逆霈苑是需备上两份早食的。练功前不宜饱吃,所以都是垫肚为主,等跟夫子读书之前的那餐,才是真正名义上的早餐。
虽然这规矩常年如此,但如今她惩罚加身,又见时辰虽到却未有人送餐,便知必是父亲吩咐过消除所有优待。
强忍着肚子的愤怒抗议,洪清荣只能按照以往习惯,步行去练武场练晨功,可没想到刚走到练功场的门口,便瞧见了洪立棣隐隐绰绰的身影。
他眼下浮着不健康的暗色,穿着却极为得体精神,只是这手里却不合时宜的,拎着个黑漆嵌青金石的食盒。
“先食些点心垫肚,少食不宜强健身骨。”洪立棣转身招呼候小厮布菜,并率先对她招呼道。
父女俩倒是对此都心知肚明,今日洪立棣能亲自拎着食盒来看望,便已经是为昨日事情,放下身段道歉了。
他们心照不宣的走到场地的西南角,那里摆放着用来临时休息的圆形石桌与四个石墩子。
石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的糕点,王昌吉往石墩上垫两个石青色软垫,隔绝了初晨的凉气后,这才请站在另旁的主子坐稳。
小厮又在食盒里掏出两杯冒着热气的牛乳茶来摆在二人身前,欲要布菜时,却被洪立棣挥退了:“自家练功场里,不用顾及这些繁文缛节。”
待洪立棣伸手饮了口面前的牛乳茶后,才见眼巴巴的瞅着糕点许久,硬是没敢动筷的洪清荣,夹起块如皋董糖的兔油芝麻酥饼。
酥饼蘸着面前的牛乳茶,泡酥软后食了一口,满口皆是混着如皋董糖的浓厚奶香,与越嚼越香的酥饼,她顿时满足的眯了眯眼睛。
洪立棣在规矩礼仪上向来不拘着女儿,倒也不甚在意她饭桌上的失仪吃相。
洪立棣伸手夹了筷一口大小的金华酥饼,语气舒缓而寻常:“听说宫内的娉婷美人即将封妃,圣上亲自拟了颦字。”
“自古可都没异族为妃的先例。”洪清荣听罢用牛乳茶净了下口,这才微微皱眉道。
“娉婷美人昨夜诞下皇子,圣上当时便欲拟旨大赦天下。”洪立棣夹了筷藕酥糕放在嘴里,不疾不徐的说道:“礼部拟在花神节当天行册封礼。日子是钦天监亲自挑的,皇帝向来极信这些人。”
洪清荣听罢却未再曾言语,自开国起历经多代圣人,细数来也只大赦过一次。那是始皇帝打下江山,刚开创爔朝时稳定前朝民心时用。
当今圣上子嗣稀薄,如今膝下能逐鹿皇位的不过三尔。现下这小皇子刚诞生,圣人便欲为这老来子大赦天下,其心自然不言而喻。
“想来是不容易实现。”洪清荣咬口叠层鲜花馅杏仁糕,含糊不清的说到。
“正是如此,听说已有臣属集体跪于殿前,恳请处死妖妃。甚至有言官因圣上久不露面,而在大殿上欲以头撞柱,幸而被值岗的侍卫救下。
今日天刚亮时,此事便传遍了全京城,可见是有人暗中煽风点火。”
洪清荣吃饱喝足后,便放下碟筷,低头摩挲着盘在腰上的软鞭,想起那日在药铺所遇种种,忽然说道:“好久未练过剑术了。”
如此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不由让人愣了下,随即便见洪立棣说道:“待为父去军营中,挑几个出类拔萃的用剑高手教你。”
现在正是洪府最热闹的时刻,各处路边皆能瞧见来往匆忙的身影,平日里冷清的地方也聚集好些做劳务的短工,皆是在这匆匆吃几口饭后陆续去往各地做活。
“你食过便去更衣罢,莫要迟了恒王的诗会。”洪立棣把杯里的牛乳茶一饮而尽后,便起身离开练武场。
每年文人骚客翘首以盼的诗会,所定的地点也是极为讲究雅致的。
今年因昨夜下了场雨,原本山野中建好的露天场地,被山中雨叶糟蹋得不成样子。
所以恒王才派人来送信,说地址新定在某位豪绅的私人庭院中,此地方不但风景雅致,并远离尘世喧嚣,的确也是极妙处的所在。
据说那庭院中有专门打造的流湖庭,亭中人工凿有九曲十八弯的石槽,曲折走势模仿山林清泉的河道痕迹。
如今离约定的时辰尚早,私人宅院内已经寥寥坐有几个人,因那些叱咤风云的人物们都未至,大家便都围着目前身份最贵重的洪清昇说笑些话。
“孙某真是万万没想到,今年侯府二房家还有人敢来。”一位穿着道袍,领口颇为不羁的书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