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栖头疼地抓两把头发,潜意识叫嚣着让他赶紧跑路,可他实在跑不动了。
关凌和父亲被捕,唯一能作为跳板洗白自身的楚锦泽也进了监狱,而洪金水半路偷走他全身财产消失。
如今偌大的整个南江,竟无他的一寸栖身之处。
颓然地靠墙缓慢坐到地面,他艰难抬头,看向那双同夜漆黑的瞳孔,哑声道:“你别站那么高,我看着累。”
…
楚沉瑜双手环胸,没什么情绪地睨着他。
柳栖见状,唇角勾起,露出个近乎自嘲的笑容:“放心吧,我都这样了,伤不到你。”
何况他也未必打得过。
楚沉瑜轻松地跳到地面,拆解磨破的绷带,声线里带着漫不经意地戏虐:“负重逃跑五公里,你也挺厉害。”
柳栖笑容垮掉,撇了撇嘴:“哪负重?你说这个?”
他把肩膀的背包拿掉,当着青年的面拉开拉链,将里面东西一样样掏出来。
“先前还有两套换洗衣服,但我嫌麻烦就扔了一套,剩下就是从古董店里偷走的货,不过也只有一点了。”
其余的都被洪金水全数偷走。
楚沉瑜隔着手套拨弄丢在药盒旁边的两个小袋子。
“你原本想去哪?”她淡声问。
柳栖蜷缩起双腿,双手抱住膝盖把脸埋进去,声音闷闷道:“上京,关凌给我递消息,说让我去上京找关爷,关爷会救我们。”
但世事难料,洪金水临阵倒戈,他无意被楚沉瑜撞见。
自此逃跑计划全部失败,冰药贩卖团伙最后两名逃犯之一落网。
柳栖对此却毫无怨言,他仰起头,认认真真打量着青年清致俊朗的眉眼,眸中似落叶夜星,“其实我早就想自首了。”
“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吗?吸食违禁品过量,意外猝死,”他眼尾弯起,笑意明朗,“我爸当年负担不起她买药的钱,去四处找人借,被人从院子里打断腿扔出来。”
“天寒地冻的,他一个人拖着惨腿回家,见到我还要强颜欢笑,让我照顾好妈妈。”
但她有什么好照顾,拿着父亲用命换来的钱买冰药,躺床上醉生梦死,根本没管过他们爷俩的死活。
“后来妈死了,追债的人找上门,我爸拿不出钱,他们就把我们带走,说要割器官拿去卖,填补那几十万的窟窿。”
柳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眼中星光渐渐黯淡。
楚沉瑜摸向裤兜,掏了掏,从内里掏出块牛奶糖。
男生缩起肩膀,小声描述着那宛如恶鬼临门的场景,声线不易察觉的颤抖,仍倔强讲着,仿佛要把这些年所经所受的苦水全部倒出。
“后来的事就很容易猜到,找到我们的人是关爷的手下,他手里拿有我们家的把柄,要求我们为他卖命。”
楚沉瑜挑眉:“伥鬼?”
“嗯?”柳栖面露些许惊讶:“你知道?”
楚沉瑜点点头。
柳栖唇线抿薄,斟酌两秒,放弃追问:“虽然我不清楚你怎么知道伥鬼,但创建跟管理伥鬼的组织的领长是恶人,彻头彻尾的恶魔。”
“关斐致不是领长?”楚沉瑜提取到关键点。
“他根本不配,”柳栖语气陡然转讽,片刻又沉寂下来,“组织只有一位领长,掌管组内所有事物,从不露面,而关斐致只是她手下一员。”
…
明显对这个话题没兴趣,他三言两语跳过,讲到关斐致让柳老选替组织卖命跟死亡两条路。
要死的自然还有柳栖。
柳老挣扎思考半分钟,便同意加入关斐致手下,听任差遣在赶彩开古董店,作为冰药储存的中转地。
“我和爸相依为命半生,早就料到过现在的场景,”柳栖撑着腿站起来,耳朵内听见由远及近的鸣笛声,“其实还不算太坏,起码我们后半生也永远在一起了。”
他下巴一点一点,接着轻声道:“从关凌命令我杀人开始,我已经在心里宣判过自己的死刑,如今这样,不过是接受身体上的制裁。”
而他的人格,早已在那个动手的夜晚死去。
楚沉瑜却没读懂他的意思:“杀人?”
事到如今,再躲下去没意思。
柳栖直接自爆:“花缘小区跟垃圾厂的两起案子都是我做的,你身后那位或许可以称作燕队的警察,昨天晚上就锁定了我的位置。”
楚沉瑜侧了侧眸,便见燕峥脚步急速而凌乱地向她走来,额前碎发被风吹开,凌冽眉眼展露银月下,染着几分隐晦的关心与焦急。
直到站定她身旁,后脑勺的小揪揪依旧随着惯性晃动。
冰凉耳坠擦过脸颊,他精准握住她的腕骨,执起到眼前。
“还有没有伤到哪?”
燕峥眉间蹙起,视线自她被碎石跟锋利物划伤的掌心掠过,仔仔细细检查她的脸跟脖子还有其他部位。
若非此刻是街道旁,他怕是能直接扯掉她衣服。
楚沉瑜想要反握他的手,平静道:“没事。”
“这像没事的样子?”燕峥不敢让她握,拦住她动作,小心抓着她手腕。
光是听手机里传出宛如鬼啸狼嚎般的割裂风声,再脑补她当时置身何种处境,他就恨不得自己长出翅膀立马飞到她身边,将她带离危险地。
指尖触感温热细腻,燕峥体内凝固的血液仿佛伴随这股热意重新解冻,僵硬地身体缓过濒临滞涩的冷,他突然用力,将青年向前带进怀中。
“以后要独自行动,先通知我一声。”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分不清是哄自己还是哄她,往日冰凉冷硬的声线掺进柔和,“你受伤,我会担心。”
自然而然,他将内心深处的关切话语说出。
楚沉瑜迷茫地眨眨眼,鼻尖蹭在他身前软绵的布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