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莹,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呢?”
半晌后,李布衣终于叹了口气,将他们俩一一扶起。
“罢了罢了,我这个当师傅的,这么多年都不曾为你做过什么。既然你铁了心的跟定他,师傅再阻挠,不就成了罪人!——小子,你听着,从今日开始,你就在山脚下置地安家,不得再在江湖上惹是生非。如果裳儿受了半点委屈,老夫饶不了你!”
白慕华喜出望外,自然满口应承,又道:
“晚辈一直在寻访自己的身世,中原已经走遍,晚辈还想到塞外走一走,看能否发现什么线索。”
“那就限五年为期,五年后,无论如何,你一定要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好,一言为定!”
李布衣的一番话,将云霓裳感动得热泪盈眶,情之所动,再次张开怀抱,师傅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就像死去的爹娘一样。
夜色浓重,清凉似水。
今晚小竹舍所有房间的灯都亮起来了,三名弟子都在,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甚是热闹。不仅三名弟子都在,还多了一个外人。
岳居正张罗了一桌好菜,虽然都是家常菜,但都是大家平日爱吃的。盖天行和白慕华还在怄气,彼此未说过一句话,就连此人筷子夹过的地方,彼人也绝对不吃。五人围着一张圆桌,各怀心事,这顿晚饭吃得五味杂陈。
李布衣留三名弟子多住几天,趁着这点时间,对三人的武功悉心指点一番,大约是知道离别在即,李布衣比平时格外有耐心,三人也是学得格外用心,剑诀字字珠玑,能领悟多少就看各人天禀。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过了今晚,三名弟子就要各赴前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像这样重聚,李布衣想到此处,心中悲欢交集,惆怅万分。
正是好时节,院子篱笆上的菩提爪绽放,偶有暗香不期而至。爬藤菩提爪是很费心思的花儿,单看这丛菩提爪,起码有十年的功夫。
星河永恒,花开花落,可是人已经变了。
院子中,两道人影悄然站定。
李布衣正在修剪枝叶,也不回头,淡淡道:“天行,你说你想学《弹指剑》?”
盖天行道:“恳请师傅传授徒儿绝技,好教徒儿打败那个姓白的,夺回师妹欢心!”
李布衣捻一束花送到鼻尖,深深吸一口,满鼻孔都是香气,舒服得轻轻眯起眼睛。
“你先把口诀背熟。《弹指剑》的根基是内功,你此时内功还不够深厚,强行催谷,只会适得其反。待你打好根基,为师再教你如何以气御剑,领悟无形剑气之离骚境界。哼,他那种玩意儿差得远了。”
李布衣说着说着,忽然想起白慕华竟然从那幅画中自行参悟出无形剑气之招魂境界,悟性之高,实乃天下少有;又想起岳居正弃武从政,自己去何处另觅一个衣钵传人?顿时百感交集。
“那徒儿还需要修炼多少年?”
“内功修炼之道,贪不得快。以你的资质,快则十年,慢则十五年。”
“十年?”盖天行摇头,“徒儿等不了那么久……难道就没有速成的法门么?”
李布衣遥望星空,沉声说道:“武林中内功速成的法门倒不是没有,据我所知,就有三门。”
“其一,两百年前雄霸武林的魔教——明教,教主甚有远见,将本教最顶尖的武功汇总,写成一本《明典》,据说其中记载了好多绝世武功,其中就有一门双修奇功。后来明教灭亡,这本秘笈也随之人间蒸发。”
“不是在香灯会手上吗?”
“香灯会现存的不过是抄录的残本,威力已经强大如斯。现任大天尊宋江山,算得上雄才大略,寻访这么多年,也没有找到原籍的踪影。”
盖天行扼腕叹息:“那真是可惜了。”
“其二,武林中有一个流传很多年的传说,少阳寺有一门奇功,高僧圆寂前可以将毕生修为灌输给有缘人,生生不息。”
盖天行倏然眼睛发亮:“莫非就是那两本镇寺之宝?”
“非也。达摩祖师东渡中土,圆寂后留下两部经书,就是天下皆知的《易筋经》和《洗髓经》。但是传说达摩祖师还著有第三部经书,不知何故被僧人私藏起来,至今无人知晓。”
李布衣说着说着,忽然摇头冷笑。
“想必是后人杜撰罢了。你想想,内功修行岂是那么儿戏的事情,如果少阳寺真有这门奇功,经过这么多年的积累,寺中高手无穷无尽,何至于今日尚且屈居在香灯会之下?”
盖天行沉吟少许,点头道:“师傅说的在理。”
“其三,就是西域密宗的《欢喜禅》。密宗佛修精深,万世敬仰,但是流派诸多,难免有个别走上歪道。其中便有一支欢喜宗,后来闹内讧,大乐佛自立门户,又分裂出一支大乐宗,都称自家才是正宗,旁家乃是歪道,修炼的法门都叫《欢喜禅》。”
“就是被师傅你赶出西蜀的那个大乐佛?”
“嗯,那时候,我帮助西蜀唐门,与他交过手。他年纪轻轻就内功深厚,就是修炼了这门禅功。再过十年二十年,等我老了,他正当盛年,只怕我也未必压得住他了。”
“师傅你传我《弹指剑》,等徒儿收拾他。”
李布衣只是笑:
“这佛门禅功与魔教宝典有异曲同工之妙,应该是极厉害的。但不知为何,欢喜宗列代高僧,从来没有人可以臻至化境,其中必有蹊跷。”
盖天行用心记下来,相比下落不明的魔教《明典》,和真伪存疑的达摩经书,西域密宗的《欢喜禅》起码是真实存在的。
李布衣仰望星空:
“人体先天生成的元丹如酒杯,后天修炼的真气便如杯中酒。这些邪门奇功摄取真元,等同于连杯带酒一起夺过来,受害者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一命呜呼,如此损人利己,有违天和。”
“而且,这些逆天奇功,乍看之下可以迅速提升内功,实则得来的真气混沌驳杂,如糟酒摻杂,不堪入喉。一旦遇上同等修为的对手,诸般隐患便暴露出来。旁门左道的功夫,终究落了下乘。”
“再说,你胜了白慕华又如何,感情并不是输赢这么简单。”
李布衣意味深长地看了盖天行一眼,往事点滴涌上心头,不想在徒弟面前失了仪态,遂拂袖离开。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一道失意的少年身影,仍在苦苦思索中。
还有淡淡的花香,在冷冽的夜风中缓缓浮荡,如同汹涌的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