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优雅脱俗的大厅,还是那幅气势磅礴的巨画。
李布衣居中落座,缓缓捋着长须,无需说话,一股摄人气势油然而生。
白慕华垂手肃立在大厅中央,心情忐忑。
盖天行、岳居正见师傅此时笑意全无,也不敢言语。
云霓裳看看师傅,看看情郎,小心翼翼的泡了一杯冰魄荀草茶:“师傅请喝茶。”
李布衣用杯盖轻轻刮着表面游浮的茶叶,紧绷的脸庞终于挤出一丝笑容,咯的咳嗽一声,瞬间又收起来,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问道:
“慕华,你的剑法师承何派?”
白慕华摇头苦笑,开始娓娓讲述自己的身世。
他是一个孤儿,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要往哪去,自小跟着一个江湖郎中走南闯北。那江湖郎中没什么真材实料,但是十分仰慕医道祖师爷华佗,故为他取此名。
李布衣拧起眉头苦苦思索,武林中剑法高明者数不胜数,医术精湛者也不在少数,但擅长左手剑法的郎中却闻所未闻。
那江湖郎中带着个拖油瓶招摇撞骗,日子还算逍遥。直到有一天,他给一位官老爷的小妾看病,妙手回春,不仅治好她的宫寒,还将人家的肚子治大了。于是官老爷也把他治了,罪名是……滥用药物。
李布衣屏息敛气听到这里,终于确定这个江湖郎中不是什么隐世高人。
那么,白慕华一手奇诡的左手剑法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原来,在他的襁褓中有一把样式古朴的软剑,舒展柔韧,平时可盘在腰间;剑把手雕刻着一弯月牙,中间镂空,可勾入手指;搭配一本无名的左手剑法。白慕华遂取名“月弧剑”和《月弧剑法》。软剑和剑法都是武林中极其罕见,没有人识得它的来历。
还有就是脖子上挂着的一寸见方的青色残玉,刻有一个白字。虽非完璧,但质地实在太好,不是寻常物。所以他猜测自己肯定出身富贵武林世家,长大以后便走南闯北寻访身世,可惜一直找不到线索。
李布衣听罢,皱起眉头:“《孙子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你的剑法专走奇门,大违正道,贪一时之快,追究落了下乘。兵法如此,剑法如此,做人也是如此,裳儿跟着你,将来免不了吃苦头。”
还有一些话他没有明说,这门左手剑法如此神秘,就这样凭空出现在江湖中,以他的见闻也找不到任何蜘丝马迹,隐隐觉得来历不凡,恐非祥物。
白慕华默然不语,虽然李布衣的话难听,但是一言中的。他凭这门剑法行走江湖,结识了不少朋友,同时也因下手狠辣,得罪了一些人物。
盖天行乘机接过话茬:“师妹,不如你回来师傅身边吧,有师傅在,放眼天下,有谁敢为难你。”
云霓裳道:“我不怕,谁敢来欺负我,我就用水袖风衣打他。”
盖天行的容色霎时黯淡。
岳居正也低头默然,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劝解。
李布衣道:“这么说来,你是铁了心要和这个小子在一起喽?”
“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语气却是无比笃定。
盖天行沙哑着嗓音道:“那……那大师兄我呢?”
大师兄透着感情的一句话,让云霓裳眼里的雾气骤然凝聚在一起,溢出眼眶,像一颗金豆,啪的一声砸在地上,碎了。
大师兄一直是她心底不愿揭起的伤疤,越是回避,越是心痛。她又何尝没想过和大师兄长相厮守,可是她的心从来都不在他身上。从一开始她便知道,大师兄只是大师兄,不是她生命中的那个男人。
李布衣突然心疼起来,拍拍她的肩膀,伸出一双长满老茧的手为她擦眼泪,重重地叹口气:“裳儿啊,既然你心里还有你大师兄,那一切都还来得及,师傅这就赶那小子走。”
白慕华冷哼道:“李前辈好生蛮横专断!不敢劳烦李前辈动手,裳儿,我们走!”
白慕华挽着云霓裳,抽身欲走,反被她一把拉住。
云霓裳看了看盖天行,又看了看李布衣,一本正经地道:“裳儿心意已决,还请师傅成全。”
“你,你……好啊!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怪师傅心狠手辣!待我一掌杀了这小子,也好叫你断了这个念想!”
他们师徒俩的对话,白慕华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五味俱全,云霓裳一味向着自己,终究是高兴的,便是天大的事情也不怕了。
白慕华傲然握紧月弧剑,冷笑着说:“尽管放马过来。”
李布衣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看着眼前这个桀骜不逊的年轻人,衣袖无风自涨。
“师傅,你如果执意要对白大哥下毒手,就先杀了我吧。”
云霓裳倏然双膝跪下,李布衣一时间措手不及,连忙来扶她。云霓裳泪如雨下,攥紧师傅的袖角,不断颤抖,却是没有起来的意思。就连白慕华想把她扶起来,她也挣脱了他的手。
李布衣气得浑身哆嗦,一直以来,裳儿都对自己的命令百依百顺。想不到如今,她却为了一个相处不过一年多的男人和自己翻脸,心头的这股怒火怎生咽得下去。先前他只想好言相劝,让裳儿疏远这个小子,慢慢将其淡忘,如今看来,却是非要棒打鸳鸯不可了!
李布衣手掌高高扬起,青筋暴现,显然已经聚集大量的无形剑气,一触即发,正是拿手绝技《弹指剑》!
他脸现杀气:“你让不让开?”
云霓裳倔强地跪在地上,咬了咬唇,猛然抬起头,明亮的瞳孔中闪烁着坚定的泪光:“裳儿……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彷如晴天霹雳,李布衣猛地向后跌退两步,扶着椅圈,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盖天行、岳居正两人也是目瞪口呆。
白慕华又惊又喜,猛地双手拉着她的双手,一时之间没有言辞。
云霓裳也是羞涩难言,四目对望,情深切切。
良久,白慕华终于收敛脾性,身子躬屈,与云霓裳并排跪地。
“慕华垦请前辈成全!”
李布衣恍如不闻不见,只放眼向天际望去,在漫天落霞里依稀又望见那抹倩影,心中异常柔和,又有点隐隐作疼,口中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