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奇和陆雪与摆县的母亲通了个视频电话,正式告知了婚期。包慧琴看到儿媳妇比婚纱照上还要有气质,眉目清秀、落落大方,自然是满意得紧,一边开心地与二人聊着,一边不免眼角有些湿润。
她看得出来这一次戴奇是真情实意,两个人互相托付,不似从前遮遮掩掩时圆时不圆,一切都放到了台面上,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按照母亲的意思,等他们从戴家堡和渡城办完了,回到摆县也要操办一场。对此,戴奇和陆雪都只是点头应着,摆县他们一定会去的,至于办不办后面再商量。
临近日子还有半个多月的时候,糟心事来了。
老戴家经过权衡,决定去摆县把戴奇母亲接过来参加这场婚礼。
当戴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快炸了!
戴家经过考量,场面上的事不能含糊,戴得隆早些年前便离婚,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也不是笑话。可婚礼上要是只有戴得隆一个人,怎么也不好看,不止戴得隆脸上挂不住,整个戴家这一支也不好看。
戴奇的婚礼可是戴世勋亲来主导,规格不说,他还是这三支里的兄长,要的就是个全须全尾的碾压之势。要是婚仪上,有父无母单蹦一个戴得隆,事情就有了瑕疵,现在怪戴得隆这些年不好好找一个也来不及了。
如果戴奇母亲出现,人们最多对戴得隆的过去说三道四,可要是戴奇母亲不出现,那就成了戴奇的婚礼不完整。别处做得越好,这里就会越被放大,到时候人们会说“搞得再隆重又怎样,人不全都是花里胡哨”。
想到这里,以戴世勋为首的扛把子和几个叔伯为首的二代把子,更加下定了决心。虽然到时或许有些尴尬,可两害相较取其轻,戴家认为这是圆场子的必由之举。
然而对戴奇来说,这是他长这么大见过最自私的事!
原本,离异的父母一起参加儿子的婚礼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为了给孩子一个圆满的婚礼,忍一步让一时也就过去了。
可对戴奇来说,这不是一步一时的事。
戴家堡是母亲的伤心地,头顶再也长不出来头发的一块块、不听使唤已经萎缩了的大拇指、脖子上被开水烫过的伤疤,浓缩着她在戴家堡的记忆。
那时候,戴家没有一个人站在母亲一边,如今为了长面子、为了圆场子,想到了这个已经离开三十年的人,这甚至很无耻。
戴奇不敢想象,当母亲再踏足戴家堡,那会是怎样沉暗的心境。她这个外姓人当年是怎样的悲苦而去,那会让她久久不能平息,或许好几年都如梦在萦。戴奇不需要这样的成全,他更愿意和那些年一样,往返于戴家堡和摆县。
然而当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戴家已经沟通过了,事情已经基本成行。不难想象戴家说的话,无非是抓一个母亲的痛点,诸如“别给孩子留下永远的遗憾”这样的话。
“凭什么凡事就得是你戴家求仁得仁!你们考虑过我妈的感受吗!”戴奇满心怒火打去电话。
“你戴家?戴奇,你最好醒醒脑子再说话!你以为我想让她回来!还不是成全你的事!还不是让场面上好看,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戴奇死死攥着手机,满肚子的话像喷泉的一样,发泄的办法只有像失去理智一样歇斯底里。他想揭露他想否,他想怒骂他想呕,最后他还是笑了,能有什么办法呢,骂街也不能骂爹,“都是为了你”,这话是何等的万能!
“怎么?她都应了,你还要拦吗!”
“天大地大面子大,你们随便吧。”戴奇像泄了气的皮球,突然萎在沙发上,他的脸色蜡黄蜡黄。人活的就是面子,这是戴家祖辈流传的好家风,什么是面子?有人捧就是面子,捧的人越多面子就是越大,至于这些事情的背后,根本不值一提。
今天隆重一席席,人们吃完各自去,留下一口好名声,今后到哪足底气。
儿女五千不够看,张嘴就是一万三,你家巡游新马泰,我儿塔克拉玛干。
戴奇一句话也不想说了,怔怔得就像一个失忆的人回想起什么,又像一个健全的人忽然发觉自己失忆了。
当年的小平房,成了现在的小楼房,当年的木井盖,却没能挪走。当年的人都老了,当年的影像却还是那么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