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禁闭的日子十分无趣,我甚至将从前所见所闻全回忆了一遍,又在地上拿树枝将人间的小玩意儿都画了一遍,一直等着阿爹何时能出谷一趟。
这一日来得有些晚,起码对我来说是极晚的。因为我算错了日子,阿爹其实在关我的第二天便走了,我硬是等了好几日,在一只黄鹂口中听到的。
即便我道行浅,可阿爹已经走了许多日,禁制已经开始松动,我只消稍一挥手,便走出禁制,出了月凉谷。
出谷时已是华灯初上,今日凡间正是上元节,街上热闹的紧。
跻身人群,微微抬头,头顶是用绳子穿起来悬挂在空中的灯笼,横穿了整条街,将街道照的通亮。灯笼形状各异,色彩不同,尾部皆挂上了不同程度长的纸条。
我挠挠头,伸手去抓,有行人拦住我:“姑娘莫动,这些是灯谜,猜中了便来路边相应的摊子拿笔抄下,并将谜底写上递给摊主。倘若答对,自然是有奖励的。记住,谜底切不可让旁人看去。”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而跻身又到了人群中凑热闹。
灯谜可真多,还很是绕口,就比如那句“公而忘私,猜一字”,我是猜不出的,不过我向来眼力极好,微微一瞥就看见有人揭了谜底,在纸上写上一个“八”字。
我想不通原因,不过那人应该是答对了,我瞧见摊主看了他的谜底直接送了一个精巧的琉璃盏。
那个琉璃盏极是好看,我觉得如果赢一个送给阿爹他一定是顶喜欢的。
琢磨一番,我直接去对应的摊子拿纸写上我随意看见的字谜“反比,猜一字”。谜底那一栏我甚是自信地写上一个“八”。
摊主见状连连笑着摇头表示不对。我不服气,指着方才得了琉璃盏的人道:“方才他写的这个便是对的,怎么到了我便不对了?”
摊主一听我这话当即面上不悦:“姑娘即是来这灯会,自然是要守灯会的规矩,私看他人谜底实在不妥。”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心虚了,顾不得为何“八”不对,低头就想跑,哪知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清清凉凉的声音冲着我缓声道:“非人哉。”
我在人间好歹混了很长一段日子,自是知道这句话是用来骂人的。不过是偷偷瞄了一眼谜底,这就不是人了?
我不服气,是以扭头牙尖嘴利地反驳:“你才不是人!”
在看清身后这位周身萦绕着祥瑞仙泽的兄台,我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乖乖,这下闯了大祸了,今日出门怎么就忘记看看黄历,遇见了仙人。这下完了,不死也要落个残废不可!
我脑海中顿时将各种死法过了个遍,可我才修炼了三百年,委实不想死那么早。正值青春年华,倾国倾城,尚未寻得良配,一身才华横溢,就这么死在这里,我着实不甘心呀!
面前这未仙人似乎不知道我因何走神,轻声又道:“嗯,我的确亦不是人。”
我无语凝塞,敢情仙人的确不是骂我……
我欲哭无泪,唇角牵强地微微向上一勾,眼睛却在两处街道乱瞟。
仙人平淡地望着我,一双眸子很是平静,波澜不惊。他似乎瞧出我有逃的想法,缓声道:“你笑的很牵强,很丑。”
我:“……”
没有再听仙人的打击,我转身就要跑,哪知人群实在太过拥挤,我只冲出几步便被人扯住了衣服后领。
艰难地扭头,对上仙人冷淡如深水冰潭的眸子,我真切地被冻了一番。我不敢反抗了,但我亦是不想死的。
于是我冲着人群大喊:“救命呀,强抢民女啦!”
我觉得既然这么些人不好使用法术,那这位仙人必定亦是如此。
有人朝我们这边望来,我心中大喜,忙张口就要再喊两句,哪知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愣了一番,旋即便反应过来,这位仙人施法居然……居然给我变成哑巴了!
这下我“呜呜”喊得再用力也没有人看向我救我了。光天化日,这都是……什么世道呀……
仙人丢下我,送袖带中掏出一个用白色帕子裹着的呃……狗牙?是的,一个穿着绳子的纯白的透亮的狗牙。
我睁着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略带疑惑得望向仙人,只见仙人将狗牙放我手中道:“你母亲凉月仙子与本君有恩,本君答应要在她女儿三百岁时收她为徒。你如今,应该已经三百岁了吧。”
听到是与阿娘有关的,我心中紧了紧,微微有些晃神。
“阿娘”这两个字,我从记事开始便未曾喊过,说不想念是假的。可倘若让我阿爹阿娘只能选一个,我必定想也不想地选阿爹。
仙人见我又走神了,漠然道:“你很爱走神,资质亦是十分平庸,其实不适合修仙。”
听到“修仙”二字,我眸子亮了。倘若跟着这位仙人,我日后修炼有成必然是真正的红豆仙了,成了仙我倒要月凉谷的精怪瞧瞧,看谁还叫我豆馅儿。
我很自然地无视仙人方才说的“资质平庸”,指指不能说话的嘴,仙人会意,随意动了动手指,不动声色地为我解开了法术。
我一能说话,立马跪下双手抱拳,中气十足道:“仙人在上,请受红豆一拜!”
我这一拜倒是引得四下皆看向我们,眼中甚至都带着看傻子的不屑与戏谑。
我知道他们一定以为我这句“仙人”是在妄想,但我丝毫不在意,毕竟他们才是傻子。
仙人拢拢衣袖,垂眸望向抱拳跪地的我,声音幽凉淡雅,似乎携了一卷梅香:“吾乃尘白,浮沉白梦。”
尘白?我抬头望向他,这才仔细看清了他的衣着。他身着一袭纯白的长袍,长袍上是白鹤携梅的暗纹。他微微一动,似乎有梅香从衣服的暗纹上抖落,扑在我的脸上,混着他周身氤氲的仙气,显得格外清幽。
“吾乃红豆,玲珑骰子安红豆。”我愣愣望向尘白,朝他道。
只见尘白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张了张薄唇道:“你本就红豆,又名红豆,很是草率。”
我暗暗咬了咬牙,只觉得这个师父日后怕是比我还毒舌。我承认他的确模样俊美,尤其眼角一颗泪痣给他淡漠的脸上平添几缕不食人间烟火的缥缈。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毒舌时我想杀师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