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是不会起来为自己辩解的。
所以沈娇娘非常厚脸皮的,把先前数度被打断,没来得及说的话,直接冠到了潘玉的头上。
林康然没有立刻就应承下来,而是凝眸看着沈娇娘想了想,说:“沈姑娘的这个请求,还请容我想想。毕竟,江山烟雨楼如今是正是肃清内患的时候,唯恐办砸了沈姑娘的差事。”
“办不办砸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日你若是拒绝了我,那我的心情势必很糟糕。”沈娇娘假笑了一声,坐在了先前的椅子上。
外面汝阳城里,林康然带来的人正在大肆屠杀潘玉带来的人。
而地窖之中的姜越之和沈娇娘,明明身后就没有任何援兵,可在同林康然讲话时,两人那气势恍若身侧站了千军万马。
饶是已经做好了排场的林康然都矮下阵来。
一个时辰之后,林康然陪同姜越之和沈娇娘离开地窖,走在了汝阳城主街上。
原本躲在各处地窖里的百姓们纷纷走上了街头,无他,林康然的人马在大街小巷敲锣打鼓,告汝阳城百姓贼寇已除。
百姓们即便初时不信,也会派人出来查看。
沈娇娘望着这如废墟一般的汝阳,不禁叹了一口气,说:“汝阳如今变成这副模样,想要再回到过去那种人丁兴旺,安乐太平的日子,怕是要很久了。”
可纵观大兴,又何止汝阳这一处地方民不聊生?
若不能掐断姜王两家伸长的手,一旦回鹘人的铁蹄入关,届时便是山河破碎,黎民命如草芥。
就在沈娇娘姜越之二人与林康然交涉的时候,西北捷报传入了长安,李绩坐在勤政殿里,捧着战报激动地留下了眼泪。
殿下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也终于一扫连日来的沉闷,换上了笑容。
大捷的不仅仅是闵正川。
蒙齐和卓旭二人在瓜州与凉州皆是大捷。
这个消息不仅仅是让长安众人大为振奋,更是让已经身处于回鹘人掌控之下的百姓们重燃了生的希望。
与此同时,李绩在接到沈娇娘与姜越之密信之后,也开始了对王家与其相关连人物的排查与清洗。他一方面调动明面上的禁军与京兆尹,另一方面令黑市中代行傅长缨之职的荀阙暗中监视着昔日与王家有过来往的大臣。
大臣们对此自然是不知情的。
正是如此,李绩抓出了好些与王吉私下里交往过密的官员,其中不乏他新提拔上来的年轻人,诸如殿中丞郑方与薛应林这样的寒门子弟。
这件事对李绩的打击相当之大。
他一度因此而开始怀疑是不是他这个皇帝做的不够称职,才叫这些人纷纷生出了谋反的心思。
但同时,他也并没有什么时间去沉湎于自责与自我怀疑之中。因为不久后,沈娇娘的第二封密信已经送到了他手上。
于是,一场由沈娇娘与姜越之谋划,由李绩亲自做决断的抓捕抓捕在夜色下的长安城中秘密展开了。
数名官员尚在睡梦之中就被带到了昭狱,他们甚至都还没反应得过来,审讯的刑具就已经上了身。
到翌日一早,骨头不够硬的,差不多就有什么说什么,全数交代了。
沈娇娘与姜越之从汝阳出发,随着林康然一起北上往沧州进发。这是几个月以来,沈娇娘第一次舒舒服服得坐在马车里,品茗看书。
驾车的是林康然手底下的一个管事,名叫彭玮。彭玮圆头圆脑的,看着便觉得为人一定是敦厚老实的,但一经林康然介绍,沈娇娘才知道,彭玮是昔日刺客楼里天字第一号的杀手。
天字一号的杀手驾车,马车里的三人倒是十分惬意。
不过,林康然坐了一会儿之后,就在这股惬意当中逐渐坐立不安了起来。倒不是说他不习惯这种安静的环境,而是他对面坐着的姜越之始终将目光投射在他身上,叫他如坐针毡。
也不知是为了解围,还是为了套话,一直沉默看书的沈娇娘抬头去看林康然,起了话头问道:“到沧州需要几个月?”
林康然连忙与对面的姜越之错开视线,他不着痕迹地轻出了一口气,回答道:“日日不停的话,一个月整。”
沈娇娘嗯了一声,又说:“从沧州出发攻打长安简直是痴人说梦,王吉不蠢,没必要特地将兵马从汝阳调去沧州,其后从沧州出发。”
这个问题早在林康然说王吉在沧州的时候,就已经被沈娇娘说过一次了。
“最大的可能就是,姜家也准备了兵马在沧州接应王吉,两相回合,人手倍增。”姜越之放过林康然一马,扭头对沈娇娘说着自己的见解。
这个可能极大。
也是最说得通的一个。
林康然侧身从旁边的矮柜中摸出了一小壶酒,又取了三枚袖珍漂亮的白瓷杯子出来放在桌上,一边斟酒一边说道:“姜家跟刺客楼的关系可是匪浅,他们要起事,少不了刺客楼从旁策应。”
即便是这个时候,林康然也不忘把刺客楼拖到这漩涡当中来。
“刺客楼以下犯上已经是事实,来日回京,我必将向陛下阐明,林楼主何必着急。”沈娇娘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林康然一眼,目光下移,落到了桌上的小酒杯上。
酒香四溢。
姜越之这个时候倒是没有丝毫介意的抬手举了杯,他眯着眼睛抿了一口酒,神色中出现了少有的惬意。
酒量不好,却喜欢小酌,算得上姜越之身上少有的几个坏习惯了。
他这离京数月,不仅没得酒喝,便是一顿饱饭,一夜好眠也相当难得。所以在此时此刻,哪怕面前这个斟酒的人别有用心,他也乐于先酌一口。
“沈姑娘不喝吗?”林康然侧头问道。
沈娇娘摇了摇头,说:“我不胜酒力,无福消受林楼主这好酒。”
林康然闻言,举杯一口饮尽杯中佳酿之后,笑道:“沈姑娘快人快语,不愧是我大兴难得的巾帼英雄。对了,我在岭南时,也曾见过数个女子学堂,那些学堂之中埋头苦读的女子,实在是叫人佩服。她们……都是托了沈姑娘的福,才能有如此境遇啊”
说这些,林康然本是打算聊到沈娇娘身上去的。
岂料沈娇娘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就犀利了起来,她凝视林康然,按在书页上的手已经转到了腰间的剑柄之上。
林康然去岭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