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殿下跪于承乾宫前一整晚，昨日回宫后，皇上拒不接见四殿下。到了早朝时刻，来往的朝臣们无不看看四殿下摇头叹息。再过两日便是初春了，可是北方依旧冷冽。地面刺骨的寒钻进腿中，将麻木驱赶，最后只剩下冻结的感觉。四殿下凭着一口气吊着精气神，依旧让自己的背立得笔直。

“皇上，四殿下幼时身体不好，再跪下去，恐四殿下吃不消。”首辅铎大人早朝时分出列道。

“他愿意跪便自去跪。‘什么米镇已夺回，此次并不算有负父皇所托。’听听他说的这话。可还有一点儿担纲国家社稷的皇子模样？又与稷城之失搞得不明不白，朕没杀了这逆子已算格外开恩！”皇上震怒道。

兵部徐尚书考虑到儿子与四殿下的交往，见皇上这般模样也就没多嘴。

吏部尚书出列道：“臣以为四殿下却有失职抗旨之嫌，彼为将军，不应顾此失彼。且皇上已命四殿下调临城兵将，四殿下却自作主张，掏空了稷城，自然使得心怀不轨之人有机可乘。”

“臣以为还是听听四殿下的说法，毕竟我等未亲临现场，不清楚状况。四殿下行事向来稳重自持，想是别有苦衷也说不定。”枢密使道。

有主管军机的枢密使在前说话，兵部徐尚书也就出列道：“是啊，皇上，四殿下已跪一夜，证明他对稷城一事并非没有承担责任之心，便听听四殿下怎么说吧。”

“将那个逆子给我传进来！”皇上喝道。

侯公公领旨而出，来到四殿下面前，“四殿下，进去吧。”说着伸手欲扶起四殿下。

四殿下未理会侯公公，咬牙站起身来，踉跄了两步，便调整好了姿态，虽然步子仍显沉重，依然轩朗而行。侯公公眼神复杂地望了四殿下一眼，跟了上去。在殿中，文武百官面前，四殿下又一次跪下叩首，“罪臣丢失稷城，请皇上责罚。”此话一出，群臣皆感叹四殿下虽桀骜，但总归公私分明，此时口称“罪臣”与“皇上”，未提父子之情，只站于君臣立场。

“稷城一事，你便给朕和群臣一个交代吧。”皇上也压抑着怒火，不有失君臣之态地问道。

“在此之前，臣想请问皇上，德太妃血玉有何不同寻常意义？皇上明知宁霜儿身怀先皇血玉为何不责问，不追究，仍放宁霜儿出宫？”四殿下问道。

四殿下此话一出，除了首辅铎大人和侯公公，以及几位通过内廷暗中得知有人夜闯先皇墓，而宁霜儿便是其中逃过之人的朝臣外，在场之人皆哗然，或低头静观事态，或用一副渴求真相的眼神望着皇上。

皇上恐朝堂不稳，民心混乱，本不欲先将此事公开。此时猝不及防被四殿下揭露于朝堂之上，只得道：“那是因为朕听说民间有一股前朝德家势力企图蚍蜉撼树，血玉可调动其中力量，只好暂且冒犯先皇，放那宁霜儿出宫，看看能有何许人等作乱。”

皇上此话一出，又有臣子用别有意味的眼光望着四殿下，盗墓之人可是从四殿下手中溜走，皇上此举是否别有意味，也要试探四殿下？只见四殿下面无惧色，毫不回避地望着皇上威压的眼神道：“那么臣与皇上所做所想皆为一致，钓鱼需用饵，宁霜儿是皇上的饵，稷城是臣的饵。经在稷城所查发现米镇失守，税银丢失案，血玉一事皆蹊跷，这天下也许有一张暗藏的网，臣若大张旗鼓从临城调兵，临城是否会被趁虚而入不得而知，与其如此，倒不如将身边的稷城空出来，也好方便探看到底何方妖魔会作祟。臣只遵照圣意从临城秘密调兵若干人。”

皇上拍案而起，“大胆！你如此计划可有事前禀报？你目中可还有大成朝堂？”

“皇上容宁霜儿跟于臣身边，臣发现她身怀血玉后也甚是惶恐，心道也许这是皇上对臣的暗中考验，那么臣也便如此这般应对皇上考验。若臣终是愚钝，未能做好，还望皇上责罚。”四殿下叩首道。

皇上微喘息，手握紧了蟠龙扶手，四殿下这话分明是在说他既未明了皇上计划，皇上为何要明了他的计划？这个逆子。

“四殿下此言差矣，皇上自有皇上的打算。作臣子的擅作主张就不对了。”吏部尚书道。

“四殿下确该将状况及早报知朝堂，大成朝堂理应上下一心。皇上可对臣子进行考验，臣子理应该对皇上忠心。”首辅铎大人不偏不倚道，“只是，皇上，臣以为四殿下虽有失偏颇，但以退为进结果未必坏，皇上正可趁此时机，彻查朝野。”

皇上正自在心中衡量，考量如何给四殿下足以服众的惩罚，又尽力保下这个做下这等事，还敢招摇回京跪于承乾殿前请罪，行事虽叛逆，却看起来比其他皇子更澄澈，更有主见的皇子时，四殿下又接着首辅铎大人的话开口道：“臣以为臣的一举一动，皇上具已知晓。”

皇上的怒意登时成了只维持在表皮上的神色，心中惊诧地向侯公公瞥了一眼。侯公公低下了头，他只向皇上报告了四殿下、宁霜儿与稷城情况，却并没有提到自己已经暴露一事。恩来客栈的大火是侯公公自作主张所放，用于警告查去溪柳镇的四殿下和徐公子，溪柳镇中可是藏着皇上的秘密。他就不明白了，德太妃与皇上苟且之子，早晚祸害，皇上为何想尽办法留下他，还独留一份宠爱给这位似不将一切放在眼中的四殿下。他在大火外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迹，也没有救扶四殿下，就是让他知道他该做什么，什么又不该是他插手的，让这个仿若长有逆鳞一般的皇子知晓厉害。

然而四殿下开口却并未提徐公公，“皇上的暗探难道未将稷城状况早早告知皇上一二？”

听四殿下这么一说，就连四殿下的拥趸首辅铎大人都差点儿一口老血吐出来，皇族暗探大家都有察觉，心知肚明，但不宣之于口。现在竟然被四殿下赤裸裸地挑明了。如果说皇上刚刚的震怒因早有心理准备，有五分是装出来的，此时真龙颜面被拂，可就是实打实的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