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顾及有男子在,宁霜儿将干爽衣物放在岸边,打算到了河水中后再去除衣物。夤夜时分的河水真凉啊,但宁霜儿就是这么练出来的,正好于这河水中催动内力练个功。接着月光,宁霜儿看到四殿下并未离开,而是颇有君子之风地背身依靠在前边树林中的一棵树上,一手百无聊赖般地抚摸着身旁的马首。看来也不是全然不懂怜香惜玉,宁霜儿想,索性也不着急,闭着眼睛享受了一番这清凉舒爽的感觉,简直觉得身上的每个毛孔都舒服到战栗,原来时隔几日后的沐浴是这样的感觉。师父、师祖都是很爱整洁的人,从前哪怕去了偏僻之处,也一定不会远离水源,要么是近荡涤着石壁上青绿水草,枯黄落叶的山间溪泉,要么是近如兰河般静静奔流的河水。印象中最深刻自然还是初学霜华剑那几年,常常被师父带入的灵布山中的寒潭。这么想着想着,宁霜儿心中的酸涩又使得眼眶发胀,赶紧用手拍打出水花,打散了记忆。
天空中传来尖锐的秃鹫叫声,在兰河河滩上空,宁霜儿目之所及的地方,一只体型硕大的秃鹫扑闪着黝黑的翅膀,若隐若现地徘徊,用一双精亮的眼睛震慑附近的每个生灵,宁霜儿抬头之时,觉得自己堪堪与它对视了一眼。接着那秃鹫在林子边缘徘徊了一圈,又冲着这边飞了来,宁霜儿忙使自己向水中沉了沉,将胸口以上的白皙润泽的肌肤隐没在了水中。她想起了那日在溪柳镇外淮雅客栈之中,意识模糊的一瞬听到的秃鹫叫声。
自古多有熬鹰狩猎或取乐者,阿塔族人生来彪悍,可多居无定所。从前条件恶劣之时,会有去远处放牧迷路,或为野兽袭击,或离家出走之人在阔大的草原中、山林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体。人人都可寻得自己的舒适之地,每个人也无法天长地久地等待一个失踪了的人,终要随时跟着部族去下一个水草肥美之地。只是还是担心家人会悄无声息地断送在外。秃鹫对尸体或腐肉最为敏感,阿塔族中有人便慢慢有了一套训秃鹫的法子。将秃鹫从小养在家中,让它熟悉家中的人和每个人的血肉之味,并训练它在外发现了他所熟悉的人,或嗅到了这个人的血腥气,便观察这个人之死活,或帮主人找到这个人,或衔回这个人尸体上的一块肉,给家人祭奠。
宁霜儿从前在郊野地区见过数次秃鹫,可在近京城的地方秃鹫出现有些奇怪。溪柳镇外那个山洞近旁,见到的那名以目摄魂,让宁霜儿误以为他是师傅的阿塔族人让宁霜儿记忆尤深。在淮雅客栈中模模糊糊听到两声秃鹫叫声时,宁霜儿的脑中便不自觉地又想到了阿塔族人,训秃鹫是阿塔族中一项老旧又奇特的本领,也是件给宁霜儿留下了极深印象之事。
这只秃鹫闪着精光的眼睛又随着身体在天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飞进了林中,不知停在了哪个枝丫上。宁霜儿一想到阿塔族人训的秃鹫会衔走目标之人尸体上的一块肉,就顿时破了功,觉得河水中的寒冷浸入了身体中,没了兴致继续优哉游哉地泡下去。宁霜儿看了看四殿下,虽然秃鹫飞来之时,他侧首看向了这边的天空,但始终守着君子之礼未曾向她这边看来,宁霜儿于是放心地游去河边拿衣裳,脑中同时琢磨着,这不可能是什么阿塔族人派来寻我的秃鹫吧,我又不是他们的家人,也没生活在一起过,秃鹫何来熟识我?亦或者有秃鹫熟悉我的血肉之气?怎么会,它尝过我的肉,喝过我的血?宁霜儿抓住干爽衣服的一角披在身上,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摇摇头,穿衣服时,手不由得碰到了胳膊上的一处疤痕,修习武艺难免受伤,胳膊上的这处是伤得最重的一次,那时是宁霜儿学武的第三年,她游走在师祖布置的布着利刃的桩阵中,在桩阵的阵势变化中,宁霜儿技艺欠佳,为利刃所伤。是师父悉心拿布为她擦拭伤口、上药、包扎,之后师父也如此照料过她几次。想起这些本是触伤生情,宁霜儿却突然想起一种可能性,师父既与阿塔族人有勾结,那么,那些被擦拭过我的伤口的布师父是如何处理的?是否给了阿塔族人,让阿塔族人的秃鹫熟悉我的味道?毕竟从前身边当真也出现过秃鹫,只是那时不在意罢了。想到此处,宁霜儿速速将自己身上的衣物打理好,闭上眼睛片刻安定神思。
身后河水中突然哗然之声暴涨,似是有什么伴着剧烈的水花兜头兜脸而来,宁霜儿不及他想,连忙旋身而起,肩头却被不知何时已经闪身至身边的四殿下重重压下,直到将她整个人压趴在地上。原来是这河水中布有暗器,是一排瞬间从铁管中激射而出的箭。从这边岸边进到河中无事,但若从河中上了这边的岸,便会被上岸之人无意中牵动深埋河堤的机扩,带起河中暗器。宁霜儿被四殿下带着趴在河岸上,看箭矢从头上飞旋而过,直到射空。
“如此之远的河中竟然布有机关?四殿下您也不知道?”宁霜儿被打断思绪,也心惊一场,好奇地问道。
“箭已近身,你为何要旋身而起?”四殿下未直接回答宁霜儿的问题,反而整整方才被押住的衣襟,问道。
“当然是飞上去,躲箭。”宁霜儿心知四殿下这么一问,想必事情没这么简单,还是不愿多费脑筋,费口舌一般,随口说道。
“此处近两军剑拔弩张的军营,你下水前可曾想过,确认过其中是否有机关、暗器?”四殿下未起身,一手支着河岸,微微侧头,端详着宁霜儿又问道。
这是什么态度?这么淡定,反应这么快,这意思是你早知会如此?宁霜儿想到这儿略带愠怒地半张了嘴,出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