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笃笃”
褚珣刚醒,就听到房门响起。
他起身披挂了件衣裳,顺手掬水泼了把脸,“进!”
萧芜应声推门而入。
“你怎么来了?都忙完了?”问完才记起来自己正在生气,转过脸去拿着面巾擦拭,再不言语。
“嗯,已经妥当了。义父……”萧芜没有发觉褚珣的情绪,有点犹豫的叫了声。
褚珣这才想起,好像以往小七也是,除非正事要事,要不好像她很少开口“叫爹”。
想到这心里更不高兴,瓮声瓮气的问,“怎么吞吞吐吐的,不知‘殿下’何事需‘臣’效劳?”
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
“……”
萧芜这才发觉此人心情不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这人,一向凡事不烦到自己眼前。
能让他这样不遮不掩、恨声恨气的模样,不作他想,肯定与自己有关。
“您……这是生我气了?”
褚珣看萧芜一如既往的面目沉静,却是懵然不知、无辜不解的样子,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义父?这会知道叫义父了。不是大帅、侯爷叫的挺溜?”
“……”
萧芜人前,自然不会“义父长义父短”的叫。
他们周围从来不缺耳目,人还未到京城也许就有消息能八方传送,一路直达天听。
这庆元帝不知是何性情,很多朝臣向来对褚珣向来不友善。
众口铄金,萧芜唯恐言行不慎,会给褚珣增添麻烦。
--
“您是不知我顾虑么?好歹有些良心我是为谁,这般埋怨是何道理!”
也许重生后一直生活的平静安宁,萧芜刚体味到人与人之间寻常的情谊二字,就突遭变故。
饶是她心性坚韧,但从无到有再到无的体会,令她此时此刻,看到这人不理解自己,一时竟产生了名为“委屈”的情绪。
褚珣看她神情,不由心虚。
就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个儿的情绪实在莫名其妙。
他不由咳了两声,“这不好几天你光顾着忙别人,见着我就是公事公办,都没好好说上话了么……”褚珣看着萧芜瞪圆的凤眼,突然顿住。
萧芜:“就因为这?”
褚珣:“……”
这是什么理由?怎么听起来别别扭扭的,一股子酸味儿?
是什么让他自然而然能说出这样,毫不威武霸气,甚至“有失|身份”的话?
--
褚珣不由在心里回忆往昔,狠狠检讨——
两人以父女之名相处多年,可是从始至终,小七都让着他多些。这点他自然知道,也由着自家“闺女”惯着、顺着自己,享受这失而复得的“亲情”。
在以前,他也只觉得这是小七亲他、近他。
可自打两人说开后,她不再隐含情绪,越发流露真性情,待人接物自由一股气度。
这让褚珣恍然,小七只在待他时才如此温和温驯,而且言行之间,竟然有两分长者对后辈才有的那般宽容。
想到这里,褚珣:“……”
--
想他年少沙场讨命、刀尖舌忝血,何人不是对他又敬又畏,又增又怕。
就算是老头子待他,除却温情的那部分,也是当左膀右臂,能顶天立地的梁柱般对待。
只有小七如此,一言一行,一起一居,说得上是“爱护”。
这也能用她是少年老成,解释得通吗?
……
思及此,褚珣心里不由一阵窝心,莫名其妙的不快去了两分。
可那张嘴还要矫情一番,“算了算了,算你有良心!说罢,找‘义父’什么事儿?”重点强调。
“……”萧芜抿抿嘴角,心里无语这人变脸的速度。
可看他一时闷声闷气,一时眉眼明亮;想起这人坎坷负重的过往,多年的看护,也才后知后觉——
此时鲜活生动的这人,也还是个少年!
--
萧芜心里一片绵软,就想多对他好些,再好些;与他近些,再近些。
“义父,带回来那两人我想要亲自审,行的吧?!”少有的温软,略带娇蛮亲赖的语气,不再时时刻刻有板有眼的行距有度。
“嗯?”褚珣奇怪,“这还有甚好审的?”
之前抓了活口,叶秋早已严刑拷打一番,使尽了手段,可惜都是喽啰,也只问出“京中贵人”几个字就伤重而亡了。
要不是小七再三嘱咐,务必带回这两个活口,褚珣一早一刀一个切了。
--
那群被人当作棋子的,大抵上谁谁家的私养的兵士,只负责上头人交代,进退有度履行任务。
自然不会事无巨细,事事知情。
再者,褚珣心中有数,既然能被人扔出来,自然做好了完全的打算,不怕查找,他也并不看重。
“自然是……有仇报仇!您还得支开左右,怕是不太好看——”萧芜神色不明,淡淡的看着褚珣,一时竟让人分辨不出什么意味。
只是言语中,再无往日刻意遮掩、暂遮锋芒的掩饰。
“嗯?”褚珣自然也感受到了不同,莫名就觉得心情很好。
除了应承,别的都扔脑后去了。
--
“义父……”萧芜难得有点犹犹豫豫。
以往,萧芜和褚珣两人说话,都是直来直去,还没见过她踟躇的样子。
今日到是奇了。
“怎么?”褚珣心情大好。
洗漱后在案前给倒了两杯茶,带着萧芜在门前树下石鼓上坐着,耐心等着她的下文。
“您可觉得我……不妥?”萧芜略微不安。
一个纵马扬鞭、杀敌陷阵的将军,武艺超群、斩敌马下于她而言,就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熟稔。
可是旁人不知啊!
她从出生直至此时,几乎是袒露着长在珮沁和这人眼前的。
谁会第一次杀人,不手软、不心慌,不惊不惧、干脆果断?
谁会天赋异禀,只一个二流的武师,就能教授出如此出尘,专杀人的武艺?
她不在乎天下人言,却唯独这人,她不愿一副故作不知的神秘模样,粉饰太平。
--
虽然萧芜没有言明何事“不妥”,但是褚珣闻言便知其意。
他以为,她不会提及。
说真心话,自打表露身份之后,每日萦绕在褚珣脑海里最多的,大概就是“闺女”不同寻常的“与众不同”。
无论是言明身份后的清冷沉静、贵不可言的姿态,还是战前心思缜密、运筹帷幄的城府,或是马上杀人狠辣萧杀的冷酷狠绝。
这些都不是褚珣意料之内的事情,可它却在眼前,实实在在的发生。
要说不惊不疑,那不是自欺欺人,就是智力有障。
但是只要小七,褚珣觉得好像一切也不是太奇怪。
他想的明白,只要他的小七不说,那他便不问。
不论如何,他总要护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