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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褚珣什么都没问,只轻叹一口气。
像小时候一样,伸手揉乱她的发顶,“怕吗?”
萧芜本有些忐忑,闻言不禁一顿,几瞬才缓缓一呼,鼻尖酸涩。
这人就是这样,无论什么缘由、有没有缘由,好像只要她说、她做,那他就会在身后。
伸手护着、扶着。
不言不语,不探不问……
萧芜没有像以往一样,无奈中带有羞恼的拉开那只,喜欢在头顶乱扑的手。
从未有过的,抬手攀住他的小臂,紧紧的攥住。
久久不言。
褚珣眉眼微动,却没有说什么,只微微扯动嘴角,另一手轻轻拍拍她的肩以作安抚。
半晌后。
“义父,我从未想过瞒你。幼时,我曾在林里偶遇强人。那人大概是看我长得还不错,想拍了去……为求自保……”
萧芜半真半假的讲述。
可说有假,也不过假前世今生之别罢了。
她想,大概除了“再世为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怕是没什么事,是她愿意欺瞒着眼前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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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她六七岁时到行宫避暑,因为好奇贪玩,凭着聪明灵慧,几日以来摸清了哨防,仗着自己有些拳脚,竟趁天色渐暗溜出去玩耍。
在两里地外的林子里,偶遇见一个流落而来的闲汉。
那人因游手好闲快赌博,卖妻卖女后无法过活,靠着寡廉鲜耻四处无赖。最后,竟在乡里待不下去,被赶了出来。
穷困潦倒一路靠乞讨沿路至此,正愁生计就看到独自一个,又玉雪可爱、衣着华贵的孩子,自然恶向胆边生,竟欲要掳走,卖给花楼……
那是的萧苑虽年幼,但毕竟天资过人,周旋了许久都未被这人哄骗。
那人最后看出来她是有意为之,知道这孩子聪慧,看她衣着打扮就晓得是富贵人家,生怕就此放过,留下后患。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起了杀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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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有不逮之时,我用两指戳进他的眼眶。后用顽石砸开了他的脑袋。”说着萧芜又自嘲的一笑,“许是我天性凉薄,心里竟并无太大抵触惊惧。”
萧芜说的虽不是此生之事,但却是她前生真实的经历。
“至于其它,全因我有一不为人知的师父……”
萧芜避重就轻的,徐徐道来。
萧芜将前世今生的时间与地点,巧妙的衔接,尽量说的合乎情理。
可褚珣并无心思辨别,只觉着听的心疼。
按小七所说的年岁,他那是还未来落雁,想来是秦业百密一疏之下,恰逢小七逢难。
“……自那以后,我便随着师傅习武修德。知晓这天下万事,并不是向善就能避祸的,有时……以杀,才能止恶,才能护己护人。”这是萧芜前生第一杀人后,就领悟了的事情。
褚珣在心里,再一次感慨自己便宜闺女的通透和灵气。
“你那师父……”他不禁问道。
“是在这之后遇到的。他偶然途经此地,我夜半时在自己院落暗自勤修武艺,被他听到。他看我根骨奇佳,悟性也不错,就动了收徒的心……
他教授我五年,曾经严命我,不可对人说起他。我遵从师命,自然三缄其口。后来他离去时,留给我许多心法、秘籍要我尽数背会再焚毁。此后我便无一日间断,依法修习……”
前生,玄宁真人确实是如此教授他的,只除了——那会是正大光明的,并且带着她在外修行历练十年。
之后,她便出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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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可,缘何叶秋、秦业二人竟然一次也未曾发觉?”褚珣不解。
别看每天萧芜来去自由,可不说秦业,就是叶秋也是隔三差五跟着的。
后来秦业忙于探听消息之时,几乎都是褚珣自己,尾随着小七暗自保护。看她自己忙碌、思考,也颇觉有趣。
后来几年,竟是让叶秋没去过一次。
萧芜垂下眼帘道:“师父乃大能之人,自是不会叫人察觉……”
她没说的是,修习到五感敏锐后,她远去林里习武强健体肤,免得惊扰何家。
以秦业内力残败只能伸手轻缓灵巧,叶秋从未防备过自己、不怎么刻意调息,这些并不能逃过萧芜非常人可比的灵敏感知。
至于褚珣跟着时,气息自然与那二人不同,萧芜便装作发呆的样子,暗自静坐敛息修习内劲功夫。
好在后面几年,秦业探听解药未果,留下的时间多了,褚珣自然不好跳出去大剌剌的说,我去你别去的话。
萧芜才放开手脚,加强练习。
至于平日里——都是谨慎的藏拙。
就连褚珣都没看出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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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芜说的亦真亦假,总算含混过去,旁的细枝末节,那就……权当“天定”的天赋吧。
反正前世,她没少听这样的言论。
虽然她确实天赋过人,但是几个天才没有经过后天非凡的努力,就能达到非凡的成就?
前生虽没有生而知之,可比起如今,曾经缺少的也不过几分沉静淡定,更显得少年心性、单纯一些罢了。
何况萧芜觉得自己,还真没怎么“天真烂漫”过。
与性格有关,更与身份有关。
褚珣一边赞叹小七确实天赋过人,一边庆幸——她虽生而坎坷,但到底受了几分上天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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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二人,自重归于好后,较之前那次的“开诚布公”,萧芜少了往日刻意的“乖巧”。
毕竟心里有秘密,总会自然而然的带两份收敛遮掩,只想做人“女儿”自在安生的日子,能久一点是一点。
可如今,萧芜像是卸下了的包袱,不但心里轻松了许多,就是与褚珣也更亲厚了两分。
那些因为身份,不自觉的刻意和尺度,现在好像都抛诸脑后,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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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凡事都莫要放心里,就是回京……也一切有我。”
不管这位是何等贵重的身份,有何种莫测难量的能为。在褚珣心里,她只是他多年前在坑底发现的,那个脆弱无助、他真心疼爱的孩子。
不管如何情非得已,这些年的苦,她确实是真真切切的受着了。
褚珣总想将她紧紧的护在身后,再紧一点……
萧芜这百年铁石心,此时觉得眼眶氵显润。
她狠狠眨眼,抬起头又恢复平静,“义父,小七知道!”
时隔多日,两人总算坐在一起好好说了会话,褚珣那莫名暴躁的情绪得到了极大的安抚。
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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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萧芜告辞离开,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眼看对方走到了院墙拐角——
他突然灵光乍现一般,猛地脸色一变追出去大声嚷嚷,“不是,你给我回来!给我解释解释,那个‘亡妻’怎么回事?!”
可一向端方有度,礼仪周全的萧芜,好似压根未听见似的,脚步不停眼看着一转弯,就不见了身影。
“嗐——这丫头——”褚珣都要气笑了,“行啊!还学会跟我耍起滑头来了?!”
我看你能躲到哪儿去!
褚珣暗暗咬牙,决定明儿一要分辩个清楚——
做好事是当然的。
但是活生生的自个儿,这么大个儿的戳着,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
反了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