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你在吗?”阿阮拉着哥哥的手走进院门。
乡间不兴关门闭户,阿阮虽被父母兄长娇宠着。
许是倾慕小七之故,只要靠近这里,不自觉便收敛了许多边陲乡野间的跳脱,很乖巧规矩的,站在门扉处脆声叫问。
朝里探头探脑几许,又扬声:“阿阮戴花来给你看啦!”
宁业闻声,从后院走出来。
……
他的衣摆掖在腰间,挽着袖子,手里拎着个木刨子,朗声笑问:“阿进,带着阿阮来找小七?”说着笑笑的,往阿阮头上的花儿看去。
虽然阿阮已算不得稚龄女童,可这娇憨纯善的性子,还真让岁数能当她爹的宁业也喜爱几分。
不自觉的,也就更和善一些。
“她今日家去了,且得一两日!”说着要让着两人进屋。
阿阮闻言小脸就垮了,闷闷不乐的,心里很是失落。却也不敢跑去镇子东边,何参将家里找。
虽然何家只是个城防参军,算不得什么庭院深深的高门大户——可是不说阿阮,就是平时邻里街坊,看着那副温文浅笑的模样沉静模样、能莫名让人生出一种敬着远着感觉,那个长相秀美、深居简出的参将夫人!
阿阮拉着哥哥,婉言拒绝了进去坐坐的邀请,辞别了宁业就慢腾腾的准备家去。
……
临走时,阿进看到宁业手里拎着的刨子,憨声问:“宁相公,您又在做木匠活吗?”
不等宁业回答又满目钦佩的道:“您真厉害,什么都会——比秀才公还厉害!”说的好像比秀才公厉害就是天大的本事一样!
宁业:“呵呵呵……”
想骂娘!
……
沦落到如今刨食种地、撸袖子干匠活的地步,宁业一点都没觉得有甚得意的,全非己愿……
从个贵公子,练就了如此“贤良淑德”、“多才多艺”的能耐,他觉着自己的“遭遇”简直是惨绝人寰。
宁十一这个“活祖宗”很难伺候,且得精心——
每每心疾发作,疼痛颠魔之际,桌椅板凳总会被带累。没几个囫囵个儿的,不得已,时不时就得补着。
可镇子不大,左右就那么几家家什铺子,虽然初来乍到的时候,就渐渐透露出宁十一身子不大康健的话来,可是……心疾之下,能够疼痛难忍到砸桌撞椅的,怕是没几人不觉得奇怪吧……
……
除此之外,两人是因为“家道中落”流落他乡,偏偏宁十一吃食穿戴还很是挑剔——
不香甜的不进;不绵软的不穿;自己还不事劳作进项,整日里大方。
那叫一个费钱!宁业摇头叹气。
现在挣得还是“辛苦钱”!要低调的在这守着,也不敢掏私房霍霍!
神奇的是,这位活祖宗每每疼痛难忍,致使肢体皆伤,却从来没破了“小白脸”的相,真真儿的“天赋异禀”。
果然是个好(音同号)颜色的主,恁的紧张他那张“貌美如花”的脸!
……
宁业打着哈哈哄走兄妹俩,一转身就看见广袖博带的宁十一,倚在房门上似笑非笑看他。
“‘兄长’可真是好儿郎——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如此能干,不知将来多少闺阁娘子抢嫁呀!”
宁业听着他拖着长音说怪话,不禁咬牙。
跟着这脸皮又厚偏还金贵的坯子,真是心都操碎了。尽干些擦屁|股,处处张罗的活计——活像个黄脸婆、老妈子!
时不时还得受他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闲气!
真想刮花了那张脸!!
……
不禁心火鼓鼓,话没好话的撇着嘴低声念叨,“哼哼,‘您’还是赶快服下那位给的药,消停的‘挺尸’去吧!能不给我添堵,我就天天给你烧香啦——”
宁业看他那“弱柳扶风”的身板儿,一副摇着折扇好不自在闲适的德性,气就不打一处来,忍着才没伸手去推。
俨然忘了自己抡圆了膀子,也不定摸得着人家一片衣角儿的事实。
看他还不动,杵在门前挡道儿,就觉着气儿很不顺。
“没见我忙着!活祖宗你也疼疼我吧!见天儿甩着个膀子,驾着脑袋张个嘴,尽等着伺候!现下你的‘亲闺女’不在,我可没那能耐!你再不去园子里薅把葱,咱俩都得喝风!”
……
自打小七来了宁家,一向吃喝凑合的兄弟俩的生活,那是发生了“质”的变化。
不说饭食上顺意了不少,就连衣物换洗之类的,都不用宁业再花着银钱四处叨扰了。只不过宁业自觉这毕竟是“侄女”,倒不如宁十一那样,“使唤”的小七理所当然。
就是过惯了有人操持的日子,每逢小七返家,宁业就有点头疼。宁十一嘴刁,死活不愿意再吃外面的饭食,每每都是忙活半晌,才能把灶烧热,再陪着这个“活祖宗”,有一顿没一顿的……
宁业心里不断腹诽:曾经裹着沙子,也吃的喷香!如今可好。真真惯得……
……
宁十一听着宁业在那撒气也不计较,“你这是‘祭祖’呢?还烧香……”
又颜色一正,眸色晦暗不明,“那药服下虽三年不发,三年后得不着解,我可真得窝在床榻日日‘挺尸’了。谁知三年是何情景。”
遂漫不经心的,哒哒转到后院园子里薅葱去了,“甭抱怨了,能伺候的着我,你可是得着了——”
“哎——”宁业也就是嘴里过过瘾气他,毕竟——这混|蛋虽然恁的让人牙痒,可不得不承认,不是谁都替换得的!
他还真没有那温养的命……
也转身去忙活,一边走一边才猛地反应过来,额角猛跳:“……嗯?‘祭祖’?你这是准备当我‘先人’怎的?”
一不留神就又让这厮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