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室里关了个把星期,每天都有人来折磨她,她实在是忍受不了,只得答应,于是就做起了皮肉买卖来。开始她很不习惯,后来看到钱来得那么容易,也就越来越习以为常了,她开始穿金戴银,灯红酒绿。她想,反正离家天远地远的,没有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月能赚大把的钱,不仅自己的日子过得舒坦,还能给家里寄钱回去,家里人都把她当祖宗般供着,何乐不为呢?后来,她变本加厉,回到村里利用介绍工作的名义,把村里许多女孩带到那边去了,她再从中获利。
“因为这个,我进去过几次,但都花钱摆平了。”刘山竹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
钱赚得多了,她学会了喝酒抽烟,有时还去赌博。后来,在别人的教唆下,她沾染上了毒品,从此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不仅钱财被吸一空,身体被吸垮,还感染了艾滋病和严重的肝病。
“四年前,我被检测出了艾滋病,当时感觉天都塌了。开始还没啥感觉,这两年,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浑身无力,两眼发花……我想,我这是快要死了,可是我不想死在外头,于是就回来了,在自个家里等死。”
刘山竹感到有点乏,靠在床背上,呼吸有些重。
听完刘山竹的讲述,田一木的内心涌起了惊涛骇浪,双手有些颤抖起来。
他完全没有想到山竹竟有这样的惨痛经历,她看似说得轻描淡写,背后所遭受的苦厄是他无法想象的。如果当年不离开,也许他们两人都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但人生没有“如果”,只有每一次必须要做出的难以更改的选择。
田一木感觉胸口堵得慌,想大吼几声发泄一下,但他不能吼,只能捏起拳头在椅子的扶手上狠狠地砸了一拳,指头上传来火辣辣的疼。
“一木,你还是像当年一样......”
刘山竹看着田一木,缓慢说道:“唉!这就是命,我也想开了,现在连药都不吃咯。我都过四十岁了,一直单身一人,不是不想成家,而是不敢。像我这样咯人,不配有家庭,更不配有孩子......这两年,我一直在忏悔,我现在信佛了,不吃荤腥。一木,我余日不多了,只祈求佛祖原谅我咯罪孽!”
“山竹,你别想那么多,在家里好好养病,正好家里人可以照顾你。”
田一木想不出能更好安慰她的话来。
“不要提他们!”刘山竹大喊了一声,“他们现在巴不得我早点死呢,说我给家里丢脸了——现在嫌我丢脸了?当初找我要钱时,咋不说我丢脸?他们早晓得我做咯是见不得人咯事,只要我有钱寄回来,他们根本不管我在外面做啥。家里建房,阿弟结婚买房,我爹抽烟喝酒,哪样不是我出咯钱?还有那些亲戚,也都找我要钱。现在看我没钱了,又染一身病,就嫌弃我了,对我不管不问,连边都不靠,生怕传染给他们——我……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屋里,有他们好看咯!”
说到最后,刘山竹的嗓子已经很嘶哑了,不住地咳了起来。
田一木心里五味杂陈,他劝她不要这样,那样不利于养病。想给她倒点水,可一看房间,连个开水瓶都没有。
“一木,我也晓得,我这病是没救咯了,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里,我都受不了这煎熬......也许哪天实在受不了咯话,我会找根绳子吊死......这样活着,没啥意思。”刘山竹有气无力地说道。
看着病入膏肓而又对生活已失去信心的刘山竹,田一木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在她目前所处的这种环境里,是完全不利于她的病情的,他想帮她一下,哪怕是一点点。
他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沉吟片刻后,对刘山竹说:“山竹,你要是愿意咯话,跟我一起去山里吧,那里空气好,也没人打扰,对你身体有好处。”
“啥?去你那里?”刘山竹看着田一木,茫然地问道。
田一木说:“嗯。我多少懂点医,虽说治不了你这病,但山里药材多,总会有一些办法咯。再说你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山里就我一人住,平日里也没啥事,可以照顾你。”
“你不怕我把病传染给你?”
刘山竹迟疑起来,心里已是被田一木说动了。
“你这病我也晓得一些,放心,不会传染给我咯。你在家里心情也不好,就当去我那里散散心了。咋样?你要是同意,我这就去跟你爹说——不过到我那山里有点远,得走七天咯山路,好在我有一头驴,你可以骑着,倒是不打紧。”
田一木说着站了起来。
刘山竹小声抽泣了起来:“一木,你干嘛要对我那么好?”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别咯我也帮不了,只是不想你在家里这么难受。你也别多说了,就这么定好不?我去找刘叔说一下。”
“那……那听你的吧……”
见刘山竹答应下来后,田一木走出房间,发现刘跛子就坐在门口一侧的椅子上。
“一木,我都听见了,这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我没啥意见咯,你让山竹跟你去就行——啥时候动身?”
刘跛子见到田一木出来,主动站起来低声说道。
“哦——那好吧。”
田一木没想到刘跛子在外面偷听,接着说道:“刘叔,去我那里还得走好几天山路,怕山竹她受不了,我现在就去镇里买点东西来,让她路上能舒服点。”
刘跛子满脸堆笑说:“好咯好咯,你快去快回。”
田一木和刘山竹打了个招呼,让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他去一趟镇里就回来,刘山竹答应了。
两个多钟头后,田一木搭车回到刘山竹家。
他买来了一把小藤竹椅,两边都有扶手,前面还加装了个活动扶手。他将藤椅绑在花花的一侧,这样在路上可以让山竹坐在上面了。他还买了不少馒头,还有雨伞雨鞋和棉被等,加上之前在镇里买的物件,一起装在两个大尼龙袋里,另外还有刘山竹的一袋衣物,都挂在花花的另一侧。
东西有点多,但其实不是很重,花花正当年,完全驮得动。
把一切都弄妥当后,田一木正要去喊刘山竹上路,却发现刘跛子在一房门口伸出半个身子向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田一木走了过去,刘跛子让他进到房间里,随后把门关上了。
“刘叔,有啥事?”
看着神秘兮兮的刘跛子,田一木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
刘跛子从口袋里掏出用报纸包着的一小包东西,递到田一木面前,压低着声音说:“一木,我晓得你人好,山竹以后就麻烦你了。不管以后她在你那里咋样,我都不会怪你咯。嗯......最好是让她别再回来了。这是两千块钱,你拿着,莫嫌少!”
田一木看了刘跛子一眼,接过了那沓钱,问道:“也就是说,山竹以后是死是活,你们都不管了?”
刘跛子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干咳了一下说:“一木呀,山竹咯情况她早上都跟你说了。这年把时间,她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我们也实在是没法子,四乡邻咯又到处嚼舌头,我这老脸往哪搁嘛?我晓得你伢对她好,当年咯事也怪我……”
不等刘跛子说完,田一木把手里那沓钱往桌上一扔,转身开门往外走去。
刘跛子在后面追着说:“一木,这些话千万别跟山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