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章第三节 西园雅集(中)(2 / 2)周明河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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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师又把从前跟叶穆讲过的关于王诜的秘闻,对着刘錡讲了一遍,刘錡不无肃然道:“神庙着实严厉了些,若是以公心、公正治国,宽猛相济,倒比如今咱们这个样子强出太多去!”

“那王晋卿着实是有些让人不敢恭维之处的!就说这藏品嘛,他家里收藏之富,自然是比别人要强得多,他就曾将家藏的《莲花经》拿出来供大家赏鉴,这也是好事一桩!偏眉公、米元章等人多有记述,今日言某某物被晋卿借去未还,明日又说某某物被晋卿借去未还,真是见不得好东西,见到就想据为己有啊!”师师流露出气忿的神情,“另外,他还跟米元章合伙作假,故意骗取别人的真迹,此举着实可恶!就说那惯犯米元章,家世一般,入仕后职务也甚为低微,俸禄微薄,可他凭什么坐拥如此丰厚可观的收藏?还不是靠制售赝品所得,所以人家写诗讽刺他是‘破纸博珠玉’。我记得倒是有一次老贼得了一幅谢安石的《八月五日帖》,米元章见到后一时魔怔上身,非要得到此帖不可,并表示可将所有收藏拿来交换,可老贼就是不许,最后老米无法,只得在船上携了此帖,威胁老贼说,若是不能成人之美,便甘愿与此帖一同沉****晓得老米真的干得出这等混事,只好忍痛割爱!不过眉公临终前还得到了老米珍藏的一副紫金砚,此砚乃是王右军的旧物,后为李后主所得,老米有幸收入囊中,自是千般爱惜、万般不舍,哪知后来被眉公相中!眉公轻易不开这等尊口,他名声震寰宇,又是师长,又是故交,又至衰朽之年,这老米只得咬咬牙成全了眉公!真是一物降一物,哈哈……眉公过世后,小坡就把砚台还给了老米,老米自是大喜欲狂……”

刘錡爽然一笑,道:“呵呵,往好了说,这是对书画痴心成癖了,脸面都顾不得了,往不好了说,就是不识大体了,如这王晋卿,也是丢了皇家的脸面!不过姑娘可曾晓得,那王武宁【2】虽则平蜀有功,却也曾因好杀而招乱,幸得太祖宽宥,才让他家未失富贵,也是我朝宽仁了!”

“武事方面还是四厢乃当行本色啊,四厢既这样说,看来这王氏之家风确乎叫人无法钦仰啊!倒是晋卿与眉公交情匪浅,眉公或恐也有些碍于情谊,着实为晋卿说过不少好话啊,如曾说他‘虽在戚里,而其被服礼义,学问诗书,常与寒士角。平居攘去膏粱,屏远声色,而从事于书画’云云。”师师话锋一转,略一慨叹,“不过晋卿也确实难得了,能与眉公始终如一,对照之下,就说那李伯时吧,他原本与苏家极为密熟,甚至为苏家遍画家庙中的神像。可自眉公得罪南迁之后,伯时即从此不相闻问,途遇苏家两院子弟,也以扇障面,装作不曾看见。一位丹青名家竟至势利如此,真是叫人不齿,晁以道这位经学大家闻知后更是气愤非常,乃将平日所藏李伯时之作尽皆送人!黄鲁直更是干脆将李伯时之作尽皆毁弃!”

“这个李伯时着实太精明了些,非真名士的做派,与嵇中散一流相较不异天壤!那他这幅名作,看来姑娘也有不收的道理了!”刘錡摇头叹息了一番,“那姑娘再讲讲米元章的轶事吧,听闻此人最是洒落不群了,常常令人侧目!”

师师点了点头,道:“这‘米癫’恐怕也是立异以为高的意思,故意引人注意罢了,未必是真癫真狂,倒是有几分洁癖。其人冠服多用古制,被人称赞为‘衣冠唐制度,人物晋风流’,可着实是给众人添了诸多笑料的!呵呵。话说有一回那米元章出门赴宴,戴了一顶高檐帽,可这帽子实在太高,米癫无论如何也不能戴着它端坐到轿子里!他又不肯让随从代劳拿着,生怕别人给玷污了,左思右想,最后只得让随从把轿子上的顶盖给拆了下来,他这才安安稳稳地坐到了里面,可是啊,哈哈哈……”

师师笑得前仰后合,还用手比划着,刘錡会意道:“定然是帽子高出轿子了吧!”

“正是,哈哈!那帽子伸出轿子外,可是高出了一大截,如此奇异,招摇过市,一路上为人们所惊笑!偏巧半路上遇到了他的老友晁以道,晁先生见状也是忍俊不禁,戏谑道:‘米兄啊米兄,你这模样,简直就是那位被槛车押到天阙下献俘的鬼章啊!’米癫一听这话,自己也笑了。”

“鬼章确实是大名鼎鼎,我们陕西一带至今还拿他的名字吓唬啼哭的小儿呢!呵呵。”

“这里还有一桩不得不说的趣事,四厢晓得吗?”师师语笑嫣然,“那沈存中博学多闻,其于丹青之道也颇多见地,其所作《梦溪笔谈》中于书画的评定多有精到、中肯之语,可他偏偏对米元章这位时贤只字不提,四厢道是为何?”

“这两人想是有过节?我听闻说这沈氏乃是眉公‘乌台诗案’之始作俑者,想来必不乏小人心性,而那米元章不拘小节,想是得罪过他!”

“四厢真是一针见血!”师师笑着竖起拇指道,“想当日沈存中、米元章等人曾在甘露寺中互炫收藏,那沈存中取出自己收藏的一幅王官奴的书帖来给大家观摩,哪知米元章一看,竟哈哈大笑起来,说这乃是他早年在常州一户人家借来后临的废帖,当时就被他扔掉了,不想竟被人捡去装裱成了赝品。那沈存中也自负乃是鉴赏名家,那帖又在家中收藏多年,不免大吃一惊,先是不信,米元章便说纸缝间应该还留有自己的小印,打开后一看果然不爽。沈存中不免大失颜面,从此便对米元章心生芥蒂!”

“这书画赏鉴着实是一门大学问,一旦看走了眼,就难免贻笑方家啊,看来咱以后更须谨慎了,呵呵!”刘錡谦笑道。

“呵呵,说到此处,又想起米元章的一段趣事,就跟这书画赏鉴有些关系,今日也一并都跟四厢共享了吧!”师师竭力不让自己笑场,“话说那米元章在雍丘知县任上被人参了,自己回润州做了那赋闲的‘中岳外史’,他就跟友人书信抱怨说,眼看就要到冬至了,可是我啊,我还没有棉裤穿呢,哈哈……”

“啊?莫非是这米元章没了俸禄?”刘錡诧异道,“也不是,监庙之职也是半俸啊!”

“他啊,他是在回润州的路上遭了贼了!当时米元章因为身患痢疾,不得不在咱这汴京的驿站中过了一个多月,期间就来了一位梁上君子,想是找来找去,也未见什么值钱物品,便偷了几件衣服去了!可后来那梁上君子是心有不甘吧,这米元章好歹也是一个为官的,怎么就这么点家当,所以又来偷了第二遭,可他还是没找到什么值钱之物,最后连冬衣都给偷走了!这小偷明显就是一个笨贼,那米元章随身带的那些破纸旧物,定然都在床头,随便拿一件,可就是价值万贯的传世之宝啊,只可惜那笨贼有眼无珠,也让米元章躲过了一大劫,哈哈!”

“真要偷去,或者毁了,可真就要了他的老命了,呵呵!”刘錡朗笑道。

“不过这也绝非偶然,这里面有个缘故,我得细细说与四厢听听,呵呵!”师师灿然一笑,“就是这书画的轴头,老米惯常使用檀香木,因为檀香可以辟湿气,辟虫蠹,防霉潮,装在箧中打开来后会散发出一股幽香,闻不到糨糊味。但古人用檀香装轴,木质重,装在轴头上会下坠,会拉损画纸、拉歪画绢。为此老米进行了一番改良,他只取两片檀香木,当中刳空后,再粘合成一轴,这样分量就轻了。也有人用桐木或杉木为轴头,这样也很好,老米特别反对的就是这轴头用金银来装饰,一来是俗气,二来便是容易招贼了,哈哈……当然,金银也太重,容易损画。古人还有用水晶做轴头的,也偏重了些……”

“呵呵,难怪姑娘家的书画常有一股扑鼻的檀香之气,原来是跟老米学的啊!”

【2】指王诜的先人王全斌,北宋开国名将,授武宁节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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