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花开正好的时节。大将军领着大军凯旋归京。
上官川骑着马缀在军师一列的最末尾看着空中四散的鲜花和振臂高呼的人群,恍若隔世。一年前他被父亲叫回京城时所看到也是这副光景,真没想如今自己竟成了当中一员。而郑泽……
上官川转过头看着身旁穿着甲胄的姑娘,当初她也是用这样冰冷威严的眼神扫过人群中的他,而现在自己就并肩在她的身侧。他扪心自问,自己厌恶朝堂纠纷,可像这样单纯的陪在她身边,看着她日日精进感受她的悲欢,这样的感觉并不坏。
不过如今湖州已经收复,自己于大将军而言也没什么用处了,这样的日子自然也到了头。前路飞花漫漫,从这开始在这结束,他们二人相识一场的缘分到此也算是完满了。
大军穿过人群街巷浩浩荡荡地行至宫门前,众人翻身下马行礼跪满了整条长街。
“臣郑观,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幸不辱命,已歼灭叛贼江广一党,收复湖州。”
郑观领在大军的最前头对着开阔的宫门字句铿锵地禀报着战绩,胜者的自信与高傲尽致淋漓。这些话,这样的姿态,不仅是给天子看的,更是给那些官员和百姓看的——让他们看看朝廷的大将军和他带领的大军是何等功勋卓绝!
待他说完,立于宫门之下尚书令徐息手捧圣旨当众宣读。圣旨里都是些陈词滥调了,“朕心甚慰”“劳苦功高”“论功行赏”翻来覆去就这些话。不过即便是这样的老套话,只要是从徐息嘴里念出郑观都觉得悦耳得很。等徐息宣读完圣旨郑观双手接过,众人免礼平身。
郑观站起身对徐息会心而笑,徐息也点头微笑:“大将军辛苦了。”
“职责所在,不辛苦。倒是徐令君留守京城安稳后方,这才辛苦。”一番客套话里藏着的是情意绵绵。
徐息笑过敛了神色侧过身恭请将领入宫,宫门之后便是巍峨的皇宫,朝廷的心脏。
坐落在烟雨江南的皇宫比起北方的粗狂更多了一份精美,然而此刻在雕梁画栋之下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凯旋的将军们飞步穿行在皇宫里,身上被敌军鲜血洗刷过的甲胄敲击出清冽的声响划破春寒料峭回荡在宫廷之中。
走至殿前,宫侍们上前向他们吩咐事宜,收管他们携带的利器。
兵器交接,叮当作响,郑观趁着这个间隙压低了声音跟高柳说了句话:“高将军,朝廷里的官员比起湖州的只多不少情况也更复杂,待会儿那些官员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们都是冲我来的。”
高柳听了郑观的话抬头看着面前宫殿。相比起湖州,这里是一方更广阔更深不见底是江湖,它在阳光下闪耀着的是帝国的荣光,然而站在殿外台阶底下的人是看不到富丽堂皇之下的阴影下究竟藏着什么的。
“是,属下明白。”
“大将军,徐令君!”一个穿着精美服饰的太监小步跑到殿下,“陛下已等候多时了,两位快请吧!其余诸位将军请先在殿外稍作等候。”
郑观对高柳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转身与徐息一同迈上高高台阶。
“大将军你的佩剑由属下为你拿着吧……”
高柳好心想要帮忙,不过被身边的宫侍急忙拦了下来。那名宫侍看着郑观威严的背影为这个新来的外人解释着这个朝廷里的规矩——
朝堂之上不允许携带兵刃,但郑观是朝廷的大将军,最显赫的肱股之臣,身披坚甲手握着让无数敌寇丧命的利刃于朝堂上从容慢步是当今天子给他的恩宠,独此一份的特权。
朝堂中列位站好的大臣们听到这阵熟悉的脚步声与铁器摩擦的声音纷纷侧目而视低声议论。年少的天子坐在偌大的龙椅上就像一个面无表情的呆子般只微微低着头看着听着这一切,一句话也没说,而在桌案的阴影下,那双最重只拿过毛笔的手悄悄攥皱了玄色绣金的龙袍,露出与白皙纤柔大相径庭的可怖青筋。
“臣郑观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臣不辱使命,江广一党的叛逆已全数清缴完毕,湖州全境收复。”郑观挥摆披风,在殿下向座上的天子单膝下跪行礼。
见郑观行礼,那坐在龙椅上的“呆子”终于有了反应,他欣喜起身下了台阶走到郑观面前,甚至抬手扶着郑观要想要亲自扶他免礼,嘴上还亲切地笑着:“郑爱卿快快请起!这次真是辛苦你了,可有受伤?”
郑观就着天子的搀扶站起身来复又行抱拳礼:“托陛下洪福,臣未受重伤,大军也不曾被重创。”
接下来便是一派君臣相谐的景象。
说起来也是有趣,郑观是“奉天子以令不臣”,朝堂中也不乏借着天子名号抨击郑观的官员,同样都是被人当作棋子,可这位天子偏偏情愿被郑观拿捏也不愿给那些当初护着他来到南方的世家官员极其党羽一点好脸色,真让那些自诩风度翩翩的世家子们恨得咬牙切齿。利益相冲,那些“反郑”的官员们逮着一点机会都不会放手。
“陛下,大将军收复湖州是大功一件不错,可功过相抵,不宜给大将军如此丰厚的奖赏。”果然,从文官一列站出一位官员请示到。
“过?”正与郑观相谈甚欢的皇帝突然换了副表情,方才的欢愉一扭脸全变成了质疑,倒仓年纪的少年嗓音沙哑声调一高更显怪异。他收回了手,走上台阶重新在龙椅上坐下,恢复了一个皇帝该有的庄严:“秦大人何出此言呐?”
那位秦大人拱手一礼厉声诘责道:“叛逆江广从大将军手下最得力的狼牙骑手中逃脱回了江夏城,若不是江广在渡江时遇难此战尚不能结!据臣所知,狼牙骑的领军虽是孙起将军,但追缴江广那一战是大将军的女公子郑泽指挥的。大将军避重就轻包庇自己女儿的过失更是罪加一等!臣乞求皇上明鉴!”
皇帝于座上含笑转而问郑观秦大人所说之事他认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