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同为朝臣的官员当着自己的面拿着自家的女儿当刀子要迫害自己,郑观与徐息面上不曾有一丝忧色,郑观甚至还能对着那秦大人扬起笑脸,当然了那笑意中多有讥讽,就像是看着一个将死的蠢人:“秦大人所说的话,半对,半不对。”
皇帝冲郑观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
郑观左手拇指一下下轻抚着剑柄,在朝堂上闲庭漫步晃悠到秦大人身旁悠悠说道:“狼牙骑是由孙起将军领军的骑兵,没错;追缴江广一战是郑泽指挥的,也对。其余的通通不对。”
那秦大人见他如此傲慢轻蔑的态度被激怒道:“如何不对!你的女儿带兵都追到了城门底下,不奋勇攻城却再只在城门外头干等!就这样放任江广在眼皮子底下北渡去寻何方那叛贼,若不是老天有眼让江广葬身江上,只怕就要把何方那叛贼给引过来了!此举只怕有通敌之嫌!你还狡辩!”
一句通敌,引得朝臣们议论纷纷。
而后又出来一名老学究似的官员捋着胡子说到:“陛下,我军能进入江夏城确实是因为江夏城防领军高柳开门投降,并非是狼牙军所攻克的啊。且不说郑泽是否有罪,但这功劳确实不是她的。”
郑观听言眼里不着痕迹地闪了一下,剑眉微挑,复又恢复平常模样对天子禀报:“陛下,萧大人,当日江夏城的情况如何还是请当事人来说说吧,江夏城的高将军已在殿外等候了。”
“传。”
在殿外等候已久的高柳接了传唤进到大殿之内,那些官员一双双眼睛都直直刺在她身上,那几位不知是何缘故站出列的文官尤甚。高柳低垂眼睛对座上的天子自称罪臣行礼周全。
“高柳,江夏城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皇帝冷不丁地提起江夏城的事,高柳心中警铃大作,再看着那些官员对着自己满是敌意的眼神背后不禁冒出冷汗——吴湖两州交恶多年,此刻湖州战败,他们别是要拿江夏城出气吧!
想到此处高柳连忙下跪叩首:“陛下!严守江夏是罪臣的命令,逆贼江广也是罪臣放走的,罪臣愿受一切处置!只恳请陛下饶恕江夏与湖州的百姓,他们是曾受贼人蒙蔽,可终究是陛下的臣民啊!”语词置地铿锵,说罢又再咚咚磕了几个响头,爱民情真至此就连一些朝臣也不住感慨赞赏。
“陛下,诚如这位高将军所言,湖州的百姓终究是陛下的臣民,此时他们战败之际,陛下应该安抚他们的惶恐,收拢他们的人心,万不可再让人从中挑拨使湖州百姓与朝廷离心离德。”徐息在一旁静默良久这才说了话,不说则以,一开口就把此事抬升到整个湖州与民心之上。
老上官大人瞧准了时机也上来助推道:“陛下,如今这天下江山尚未收复一统,有多少百姓被扣在乱臣贼子的手下等着陛下的解救与宽宏。”
皇帝的冠冕上旒珠晃动,他微眯着一双眼睛看着座下众人的百态千言,他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点着,一下一下。
“这么说来朕还要感谢郑泽成全了朕的贤名。”
郑观听言立马下跪行礼做出样子:“臣惶恐,小女全都仰赖陛下行事罢了。”话语一落,一些大臣们抓紧时机齐声表白陛下之贤明,这一打头倒让其余那些心怀异志和冷眼旁观的官员们只好也跟着称颂起来。年轻的皇帝听着满堂好话也很合适宜地笑起来,脑袋微微点着摇晃,旒珠轻声作响。
眼瞧着那些个挑事的官员失了话语的主动权,郑观乘胜追击:“高将军身为江夏城领军当真是爱民如子,也十分令人敬佩。”
高柳听郑观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像是话里有话,仔细听着郑观这话里竟有个错处,毕竟是当着天子与群臣的面,还是说明白了的好:“陛下,大将军,罪臣并非是江夏城领军,而是江夏城城防领军。”她微微抬眼一瞥见郑观暗示叫自己说下去,于是继续道,“因江广就在江夏城内直接管理着江夏的兵力,因此江夏不同于其他郡城是没有所谓一城领军的,只有城防领军,不过所做之事差不多。”
郑观笑道:“原来如此,可真是惭愧,我竟还没有萧大人知道得清楚。萧大人的眼界真是宽广能知晓远在江夏的守城领军一事,却不知近在眼下我向陛下呈报的郑泽的功劳并非是‘攻入’江夏之功而是安抚江夏百姓保全城池之功。”
此话一出,方才还从容淡然捋着胡子的萧大人瞬间像是被银针封住穴位定在那一动也不能动,一双腐朽的眼睛此刻瞪得老大连眼边的皱纹都要被撑没了,鼻腔中喘着粗气像催命的更锣——他说露了底了!
正在他们你来我往较量之时,有宫侍抬着箱子进了殿内,还分发了些书信样式的东西给少部分官员,等那些人看清这发到手里的究竟是何物后或是惶恐腿软,或是面如死灰。那位萧大人看着宫侍递到自己手里的信,一张年迈的面瞬间像是入土了的死人。
一旁的秦大人见势不好又不知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只能着急着伸长脖子左右打探。
郑观体谅他的好奇,想皇帝略略行礼言明了这是何物:“启禀陛下,这些都是从江广宅邸里抄检出来的朝中官员和湖州暗探与江广私通的书信。”
一句话,朝堂内轰然炸开,所有的人都在看自己的身旁是否有拿着书信之人。有几个暗探叛臣见自己露了馅激动起来就要动手打杀想着好歹要拉上几个吴州的官员同归于尽!
眼瞧着就要血染当场,可惜他们反应再快也快不过站在一旁的将士们,一眨眼的功夫一个个全都被昔日同僚给制服了,速度之快连宫廷里的侍卫都还没来得及出手。那些兵部的官员借着这一下也算出了平日里白受的阴阳怪气。
郑观看着被摁倒在地颇有不甘的萧大人居高临下地傲然道:“萧大人,你若是江广派来的暗探我倒还能称你一句忠心,可你却是当初护着天子来到吴州的人,你如此不忠又何必反污蔑真正杀敌的人通敌?”
被人押着跪在地上的萧大人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明黄璀璨的大殿上模糊不清的天子与眼前身穿甲携刃的人和他那张清晰而可恨的脸,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颓然地低垂下头来什么都不想再看见了。
随着郑观一声“带走”,这些人全都被押解去了刑部,往日的同僚、那些对郑观不满的人此刻都怕引火上身连大气都不敢出。除去这朝廷里的还有其余在地方上的也都被揪了出来,各地监牢里是如何的惨烈如何的血腥又有多少人被抄了家灭了族,那都是后话了。
而此刻,这场针对湖州的战争才算是正式落幕,郑观大获全胜。
但新的风雨已聚集在吴州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