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
她放手,让他走自己想走的路。
玫瑰听得眼眶湿润,悄悄抹掉眼角的泪水:“别想用卖惨来博取同情,我是不会上当的。”
亨利还傲娇上了:“我的惨是无价的,别人想买都买不起。”
以前不知在哪里看了一段话:你若孤独,必然强大。否则怎么能做一辈子的独行侠?
目光落在面色寒白的亨利脸上,问他:“能不能告诉我,你对它了解多少?”
泯于平庸的琉璃仙戒突然闪动出几抹银亮的光,似乎想表达什么,却又碍于各种原因,无法表达出来。
亨利说:“如果我说,这也是我梦到的,你相信吗?”
那夜,他很疲倦。三天做了七、八台手术,有些耗时七八个小时,太久没合眼。替伤员缝合最后一道伤口,他直接晕了过去。梦里有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声音,飘来荡去,一直重复着两段话:告诉玫瑰,小心埋伏。琉璃仙戒会助他们一臂之力。
玫瑰笑了笑,说:“信啊,亨利医生德高望重声名远播,从不屑于骗人的。”
其实玫瑰心里早就有答案,除了昭质,她想不到还有谁能够如此费心费力的助他们,只是心中存疑:为什么她不直接托梦给自己,而是亨利医生?
恐怕这个问题只有等昭质出现,才能解释清楚了。最大的担心,是怕她会遭遇什么不测。
“那您有没有听她提过其他的事情?比如牛鬼蛇神吃人、妖魔鬼怪作恶什么的。”
亨利摊摊手,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她只对我说了这两件事。”
又一想,不对啊,不是他要交代后事吗?怎么转眼就变成了她滔滔不绝的询问了?
“p!isene,please停!请听我说。”紧张得都开始飚英文了。
玫瑰毕恭毕敬:“您说,我洗耳恭听。”
11月一开始,各种硝烟弥漫的战场拉开帷幕。
可在河北的摩天岭,各种部队的精锐人员来来去去,断不了的是救死扶伤的白衣身影。
12日,周慕来风尘仆仆赶来,与缠绵病榻多时的亨利见面,两人执手说了不少话。
周慕来说:“荆棘就在外面,要不要我喊他进来?”
亨利咳出满口的血,血腥味弥散:“不、不用才不要让他见、见到我这么狼狼狼狈的样子”
三十六岁对于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不清楚,可对于他而言,正是准备在事业大展身手的重要日子。奋斗多年,通过了严苛的考试,好不容易取得了英国皇家外科医学会会员的资格,没想到三年后,肺结核找上了他。
说心无怨恨是绝对不可能的。
拿到检查报告的那天,他把自己关起来,与孤独为伍,认认真真反省接下来的人生。
他问自己,难道就这么认命了吗?
不,自己的命,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上!
既然不认命,那么就该行动起来,颓丧与萎靡不该再与自己为伍!
为了不连累妻子,他强忍剧痛提交了离婚协议书,与弗朗西斯宣布解除两人的婚姻关系。
全身心投入工作。两年后成功治愈肺结核。后来机缘巧合,他迈上了这片土地。他想知道,这里究竟有何魅力,能让那么多的人对她念念不忘前赴后继,甚至不惜以暴力夺取?
直到他也沦陷了。
沦陷在这股让人无法忽视的魅力里。
这其实不是魅力,是一承载了五千年文明的古国,保留了最纯粹最真实的文化精髓,拥有独一无二的特质。
现在她陷入了困境,他决定留下来,助她脱困。
唇角的血迹被人擦拭,动作轻和,无形中却在传递着一股力量,这股力量让昏迷糊涂的亨利勉强找回些许意识。
“老师,我是落荆棘。”
“臭、臭小子……这这这么多年了……终于舍、舍得来看我……”混乱的意识里,只有最惦念的才会被迅速捕捉。
落荆棘滚动着喉头,嘴巴比吃了莲心还要苦。嗫嚅半晌,终是一句不顶用的对不起。
亨利的身体在抽搐,像是在笑,可僵硬紧绷的四肢却动弹不得:“都是些没用的废话……!yukn?”
“是。”
他曾是他最得意的学生,说出去都是赞不绝口竖起大拇指。从未用过这种严苛深重的态度教训过他。
在死神面前,亨利忽而像得了回光返照,一把扯住落荆棘的领子,对他说:“我这里不需要委曲求全的人!你,去做你该做的事!”
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他瘫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充血的瞳孔陡然放大,嘴角透出诡异的笑。把手伸向空中,颤颤巍巍:“ay,,iissyu……”
说完后没一会儿,手无声掉落。医学英雄学术界的楷模亨利医生,于1939年11月12日下午3点患败血症离世。
他的葬礼,是由他的学生落荆棘一手操办。按照他生前的遗愿,葬礼以简为主,不惊动任何人。可消息很快不胫而走,能来的都来了,整整占了小半个山坡。不能来的也给他做了三分钟的祷告,愿天堂无灾无难无病无痛。
送走一波又一波的人,玫瑰回头便看见了仍在山坡处迎风而立的男人。头发凌乱,满目血丝,显得整个人疲惫不堪。
玫瑰与他并肩,感受凛风刮在脸上的刺痛,耳边却一再响起那日亨利与她的谈话。
亨利说:“医学这条路,已非他的第一选择。”
落荆棘很拼命的学很尽责的研究,甚至付出不亚于任何人的努力。可他却看得出来,他内心的情绪波动远远不止于此。
玫瑰回答他:“凡事都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多久?”
亨利反问她,“三年五年倒还好,要是一辈子对自己画地为牢,你觉得他会开心吗?”
说到底,他还是为了哄她开心,放弃自己内心的坚持。可若是坚持那么容易放弃,他也不至于每天都陷入天人交战的煎熬中迟迟走不出来。
“他想让你开心,你想保住他的命。偏偏谁也不说,到最后不免心生怨怼。”
亨利拍了拍她的肩膀,手抵在嘴角上,咳嗽着离开,“小丫头,听我这个老家伙一句劝,唯有深爱,才可以抵岁月漫长……”
深爱,抵岁月漫长。
风声呼啦啦的吹过耳边,玫瑰远眺浩瀚无垠的天穹,说:“夫君,我错了。你去护佑你的万里山河,我来守护你。”
既然这条路已不可避免,那就鼓起直面的勇气。
落荆棘什么话也没说,只抱住她,习惯性用长躯给她挡住迎面吹来的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