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纪琴用布带裹了胸,换上了粗布麻衣,往脸上抹了点灰。她往镜子里瞧着,总觉得不满意。又用眉黛膏把眉毛描得浓密了些,这才停了手。
纪琴让柳玥唤外面打杂的小子进来搬花,自己则穿着相似的衣物出去。她绕到玉雪楼后方,推起准备好的手推车,快速往李井胡同走去。
远远的看到了贾家大门,纪琴心中有点紧张。她停在贾家门口,贴着墙跟蹲下来喘口气儿,从腰间摸出满是污渍的汗巾子。刚靠近脸,一股酸臭味儿就扑面而来。纪琴憋着口气,快速在额前抹了两下,收起汗巾就开始大口喘气。那样子,活脱脱一个天天送货的脚夫。
“喂,你今天怎么到这儿来了?”贾家的门人看见脚夫把货送到了贾府,心下奇怪。他走到纪琴身前,粗声粗气地问她:“老头你是不是糊涂了,货是送去济仁堂的。”那人见纪琴迟迟不回,踢了她一脚,“喂,和你说话呢!”
“大哥,俺爹昨天喝多了,现在还在屋子里躺着呢。俺……是来替他送货的。”
纪琴压低了声音。她身材单薄,看起来就是一副发育不良,又从小做粗活儿的娃子。那门人倒也没怀疑。
“哦!你就是……铁娃?你爹老提起你。看你不懂事,这些药材是要送去店里的!”那人态度倒是温和了点。
“大哥,俺就是从药店那边过来的,那药店还没开门呐,你可别唬俺。”纪琴做出一副老实腼腆的样子,随即又疑惑地看着门人。
门人一惊:“怎么会呢,老爷早就出门了啊!你说的是真的?”
“大哥,你不信俺,也得信俺爹。咱们老胡家的人从不乱讲话!”
“坏了,前些日子李家那吃咱家药的疯婆娘上吊死了,老爷不会是被她缠上了吧!”门人惊恐地叫道,一把扯住纪琴衣领:“铁娃,把你今天看到的都跟我讲讲,我去找夫人!”
“大、大哥,俺嘴笨,你别这样揪着俺……”
“顺子,你怎么回事!嚷嚷什么!语姐儿都被你闹醒了!”一个婢女急匆匆地走到门口,压着声音怒斥着门人,“惊着小姐,你这个月的银子就别想了!”
那门人明显被吓了一跳。“流莺姐姐,不是,这小哥说咱们济仁堂没人!我寻思着是不是那疯婆子找上来了……”
“住口!乱讲什么呢!”那婢女惊慌地看了看四周,“你那话被别人听去,咱们药店还要不要做生意了!”她转头看向茫然的纪琴,眯着眼打量了一番:“这小子说的?”
“是是!”顺子连忙回答。
“你!跟我去见夫人。”那婢女趾高气昂地指了指纪琴,“还有你,”她看向门人,“闭上你的嘴。”
——
流莺引着纪琴一路飞快地行走,似是嫌弃她身上的汗臭味,始终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纪琴打量着贾家院子,大致摸清楚了方位。
“夫人。”流莺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惊醒了正在思考的纪琴。流莺走上前去,在陈婍耳边低语几句。陈婍脸色变了变,看向站在屋外犹豫着不敢进来的纪琴。
“是你看到济仁堂今早没有开门的?”
“回夫人,是、是的。”纪琴不安地回答道。
陈婍深深看了纪琴一眼,起身朝里间走去:“进来说话。”
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人,这股子沉稳劲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纪琴心中暗叹。回过神来,她先是低下头,表现得有些迟疑,然后小心翼翼地跟在陈婍身后,尽力做出一副畏畏缩缩、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哇啊啊啊、呜呜哇啊……”
一阵婴儿哭声传来。陈婍转过身,皱了皱眉头:“流莺,去看看小姐怎么了。”
“是,夫人。”
流莺急匆匆地离开了正屋,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就剩下了纪琴和陈婍两人。
纪琴跟着陈婍走到里间,随手关上了身后的门。陈婍猛的回头,就看见纪琴微微一笑,用自己原本的声音温柔地唤了声:“……绿滢。”
陈婍瞳孔一缩,正想叫人。纪琴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坐下,慢悠悠地说:“你可以叫人。但你叫了之后,我就不能保证你的女儿,有没有机会再叫人了。”
陈婍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片刻后,她颤抖着声音问:“……你想要什么。”
“唔,没什么。就是关于你义父的事情。”看见陈婍摇着头想要开口,纪琴接着讲:“你可不要跟我装傻。我能找到这儿来,还会不知道你那点事儿?”
陈婍闭上眼睛,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