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攻玉目送着道旁的一列鹅蒲扇着翅膀,一摇一摆地沿着水渠走路,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慕庭燎的形象。一个名满天下的天才少年,怎么却是一个一板一眼的呆子呢。
“哟,这不是李妹妹吗?”身后有尖酸刻薄的女声,“不陪着韩大人风花雪月,反倒在这里看鹅?”
攻玉回头,只见两个娉娉婷婷的美人,执着绘有书画的油纸伞,她勉力回忆起,这是从前坊中的姐妹。
“姐姐,你别忘了,人家不只跟了韩大人,昨儿夜晚,她可是乘了马车进了大明宫,说不好都要进宫当妃子了。”另一个女孩也切切笑道,“麻雀变凤凰,鲤鱼跳龙门。”
嵇攻玉对这些莫名其妙的风言醋语无感得很,说,最好可劲地说,恨不得整个长安城都知道,皇帝最近着迷上了韩大人的私伎,正好替她往来传递书信的事掩人耳目。
“是啊,陛下说,很喜欢我呢。”嵇攻玉低头做含羞带怯状。
对面两人面面相觑。
“陛下还给我做了首诗呢,缥缈云间质,盈盈波上身。袖罗斜举动埃尘,明艳不胜春。”嵇攻玉继续矫揉做作。
那诗本是从前唐帝李晔写给当年的何淑妃现在的皇后娘娘的,从前在宫闱里也是传唱一时。
对面二人开始显露出神往和歆羡,毕竟皇帝在她们眼里,是高高在上不可直视的。
“可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韩大人吗?”一人质问道。
呃……嵇攻玉一时语塞。
“姐姐,我就说,她就是故意的,什么曲有误周郎顾,她不过就是为了吸引韩大人注意,才铤而走险地出招。攀上韩大人的高枝还不够,她现在又勾搭起皇上了。”
说完她们俩递了一个鄙视的白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嵇攻玉目瞪口呆,罢了罢了,自己的名声看起来是没有变好的余地了。
她忍不住踢了脚边的一只鹅的屁股。
鹅:“轧轧轧轧轧轧……”
“哎,你这姑娘,怎么好端端踢我的鹅呢。”有一个农夫打扮的大叔在她身后不满地大声叫唤。
嵇攻玉抛了几枚钱,没好气地说:“你这鹅我要了。”
她抄起大鹅往怀中一揣,脑海中忽然噼里啪啦想起一串事,其实她早该处理那个可能暴露她身份的乐坊了。
眼前停着一双皂靴,表面有一圈小小的水迹。
攻玉抬头,对上慕庭燎那双干净明澈如一江碧水的眼眸。
他眼底压着些许的失落,嵇攻玉心底嘀咕,这厮是不是听见她吵架了,在纳闷自己看走眼挑了这么个徒弟。不过这也是好事,她才不想向这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人行拜师大礼呢。
慕庭燎伸手摸了摸大鹅探出的脖子,嘴角勾起孩子气的笑。
这么喜欢鹅的吗?……嵇攻玉清清嗓子道:“慕兄,那两个人你安置好了?”
慕庭燎道:“夜间我自会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他顿了顿说:“现在你该拜师了。”
“我拜师也可以。”嵇攻玉挑眉道,“可我希望我师父是一个效忠皇室,忧国忘身之人,慕兄,你能做到吗?”
慕庭燎道:“我自小居于山林春花之中,等到终于有一日,开眼见这世界,却是干戈遍地,生灵涂炭,社稷危于春雪。所以我立下誓言,为苍生黎庶竭尽平生,至死而已。”
他低声叹了口气:“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他这肺腑之言有些打动嵇攻玉,转瞬之间她就开始怀疑,他这副面皮的底下,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在噼里啪啦地打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