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父母早亡,被宋公接回宋家一直养在膝下,所以姑娘也是宋家唯一的继承人,无论外人怎么看,只要娶了她,都跟入赘宋家没有区别。
原本宋家已经出了一位皇后,一般权贵人家为了避嫌,都不会选择与外戚家族结亲。宋公又是外戚,又是商贾,士农工商,商最轻贱,三代以内不得入朝为官。为了仕途着想,就算姑娘美若天仙,正经的名门世家也不会为了她而影响前程。
可对象若是换成皇子呢?天下都是他们家的,娶商贾之家的女儿又何惧人言可畏。尤其是这皇子还是皇帝唯一的儿子,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人。
在外人看来姑娘嫁给皇子,日后便是中宫之主。宋家一门两后,可谓风光无限。
可了解其中内情的都知道,皇后与陈惠妃不睦,退一万步来说,除非天底下男人都死绝了,否则绝不可能与仇人之子结亲。圣人甚至不考虑娘子的感受,仍然把旨意送去了宋家,分明是在告诉世人,她这个皇后当的如何卑微,连一个妃子都斗不过。
更别提当时姑娘已经与甘州的姑爷定了亲,即便是这样,圣人依旧我行我素。
若要原先的婚事不做数,甘州的大兵必死无疑,姑娘为救他一命狠心退了婚。不明真相的人就以为姑娘嫌贫爱富,揪着这事在背后死命戳她脊梁骨。
想到这,环儿又难过又气愤。姑娘若是成了皇子妃,日后有所出也必定不会过继宋家。李唐皇室步步紧逼,既想剥夺宋家的家财,又要宋公绝后,手段何其歹毒。
彤香姑姑即使明白这丫头的心思,也要装作不懂,她道:“无妨,我等姑娘看了大夫再回。”
她又小声道:“姑娘这病害了多久了?”先前她虽然嗓子嘶哑,但精神头还算好。她们又一心要完成娘子交代的差事,所以每日教习的礼节多且繁重。
可万没想到姑娘竟是拖着病与她们周旋,这对自己也太狠了些。彤香姑姑登时觉得这小丫头着实不能小觑,她得想个法子和主仆二人打好关系。
环儿没好气道:“我们姑娘从小就乘不得车马,幽州到长安路遥千里,一通颠簸下来连我都熬不住,更何况是她。我原以为姑姑们看在姑娘病体未愈的份上会手下留情,谁曾想你们竟然这般不通人情,把人逼成这个样子。”
彤香姑姑道:“这也不能怪我们啊,宫中娘子吩咐下来,我们几个婆子若是不照做,哪有什么好果子吃。”
环儿道:“可怜姑娘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许多苦楚……唔……”
彤香姑姑道:“唉,我也听说了,你家姑娘心善,不愿牵累旁人咽下这许多委屈。就是我这个老婆子见了也觉得她不容易。可到底咱们都是皇家的仆从,常言道圣命难违,我们做下人的人微言轻,如何能替圣人娘子决定姑娘这事。不过老婆子可以答应你,以后睁只眼闭只眼,不会让她这么辛苦就是了。”
环儿心里骂她猫哭耗子假慈悲,嘴上却道:“如此环儿就替姑娘谢过姑姑了。”
彤香姑姑道:“小事小事不足挂齿。”
也是闲来无事,彤香姑姑想姑娘这病来势汹汹,怕是要卧床吃药才能好利索,就去后厨找了只砂罐洗净,随时等大夫来开方子抓药。
她这边殷殷切切,那边穆芸筝却是被窗台外的异动吵醒了。
她爬起来见环儿不在房里,披了衣服打开窗子,与一只灰扑扑的信鸽大眼瞪小眼。
她把鸽子抱进来,取出信笺打开一看,登时睁大了双眼。
信中写道宋公与人生了口角,和对方动起手来不甚摔伤了腿脚。看来信时日,已经卧床两三日了。
这老头子年岁都这么大了,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穆芸筝又气又急,一口气上来咳得停不下来。
外间环儿听到声响忙破门而入,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拍背顺气。
穆芸筝顾不得自己,赶紧拉着环儿换了衣裳,二人一身男装,出门就撞上了来看望的彤香姑姑。
她如何不明白主仆二人这幅打扮怕是要出门。
她道:“姑娘这是要去哪?”那俩把她们交给自己看管,她若是疏忽失察,让人从眼皮子底下遛了,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所以绝对不能放她们走。
穆芸筝道:“方才接到家中书信,说我姥爷与人斗殴摔伤了腿脚。他这么大年纪身边也没个亲人子侄,我身为他唯一的外孙怎能坐视不管。”
彤香姑姑视线落到她手上的信笺上,跪下道:“既然宋公伤重,姑娘回一趟也无妨。只是奴婢奉命看护姑娘,您若是不声不响离了京,奴婢便是失职之罪,还请姑娘放奴婢一马啊。”
穆芸筝急着出门,把信笺递到她手里道:“这信笺上有姥爷的印信作保,姑姑大可拿去做个凭证。若娘子还要追责,日后我必定进京请罪,绝不会掰扯姑姑分毫。”说完不再多话,拉着环儿绕过她就走了。
彤香姑姑抿了抿唇,那小砂锅怕是用不着了。不过有了这次方便,她日后应该会记着些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