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御还以为是陪皇上喝茶下棋吹牛批。
自上次替皇上挨了几刀子,皇上召见他的频率是越来越勤了。
一大早的太医都在太医院开方子看药材呢,皇上便心急火燎要见他。
当初召见妃嫔侍寝都没有这么急切。
“我这儿有份圣旨,你给送到朗定公主府上,当众宣读。”皇上把封好的圣旨交给陆御。
沉重的圣旨。
青城早已经传开了,说蓝褪跟相家姑娘成亲,是御赐的婚事。
如今这御赐的婚事要当众宣读圣旨了,皇上派了陆御。
换作别人,得了这差事,自然是欢天喜地的。
毕竟这样一件大喜事,好歹能得蓝家一笔恭贺银子。
可这差事,陆御不想接,这不是在他伤口上洒盐吗?这不是要让他的心稀碎吗?
可皇上的旨意,又不能违抗。
有一刻的迟疑,抓着圣旨陷入沉思。
“陆太医,怎么了?”皇上拍拍他的肩膀。
“啊,没什么,臣......这就去宣旨。”
手里拿的圣旨,似乎比提的药箱子还重。
长信侯府。
新妇登门。
相遂宁盖着大红的盖头,穿着红色绣银海棠的鞋子,由明珠扶着下了轿子,跨过火盆,一条红绸一端由蓝褪牵着,一端牵着相遂宁。
长信侯府的主子奴婢皆焕然一新,郭公主跟长信侯蓝信在二门迎着亲朋,笑容满面。
长信侯府在青城里地位不低,相家如今也不容小觑,这日前来参加喜宴的人,整整坐了二十多桌。
长信侯府亭台楼阁,前院后院,几进的院子本来很是宽敞,如今黑压压地坐满了人,众人皆朝二门瞧,满院子的红绸,连合欢树都用红绸子给裹了起来,很是喜庆。
假山旁的喜桌上,摆放着亲朋好友的贺礼,玉观音,金梅瓶,官窑青瓷,银枕,南唐字画,几乎能堆半个库房。
就连宣国的父母官,这日都要登门道贺,亲送贺礼。
郭公主跟蓝信在二门陪笑迎了一会儿,笑的嘴角都抽抽了。
因盖着盖头,相遂宁看不到外头的热闹,只听到众人道贺的声音,人潮汹涌。
明珠扶着相遂宁跨过正堂门槛,蓝褪黑色绣云纹的靴子就在她面前。
她挨着蓝褪跪了下来。
郭公主跟蓝信端坐于正堂,满屋子的香烛味儿跟花生果子的香气。
“毕竟是长信侯府,这娶亲的规格就是不一样,先不说那些贺礼,便是这房里置的物件,就让人目不暇接了。”
“公主喜欢这个儿媳,所以办的略张扬些,也是有的。毕竟也只有这一个儿子,再说相家如今也不弱,瞧瞧新娘子那些嫁妆,便够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司礼官上前请示公主的意思。
看看时辰,差不多该拜堂了。
新人拜了堂,送进洞房,亲朋好友便该吃喜饭了。
闹洞房,吃喜饭,这是不可缺少的环节,公主府中的喜饭这一辈子估计也就这一趟了,据说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应有尽有,一两银子一只的大螃蟹,新鲜的直冒泡,从南部坐船运过来十多筐,东海里比脸都大的鲍鱼,硬是捕了一百多个,还有银光闪闪的刀鱼,蒸了吃最好,宝隆街最繁华的酒楼,都找不到半条,往年这个时候,都是贡品,直接从御膳房里拉出来十盆。
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也该到了。”公主派下人去大门口瞧瞧。
下人很快去又很快回来,说是使臣到了。
公主赶紧起身迎接。
众人也连忙跪了下来。
“恭喜朗定公主,恭喜侯爷,恭喜两位新人。”陆御着米色宽袍,袖滚银边,腰系银绣如意长带,鬓发整齐,一支玉簪束发,捧着圣旨,给长信侯府道喜。
相遂宁跟蓝褪牵着红绸站在一侧。
相遂宁能看到陆御脚上那双暗色靴子,靴子上绣了朵朵梨花。
他身上还是熟悉的梨花香味儿。
朗定公主望着圣旨,有些喜不自禁。
御赐的婚事,皇上果然差人送来了圣旨。
蓝姎轻轻捏了捏公主的手,公主这才反应过来:“有劳陆大人,还请陆大人宣读圣旨吧。”
众人纷纷跪了下来。
陆御轻轻展开圣旨,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蓝褪跟相遂宁就跪在喜堂上。
他今日前来,是贺喜的使臣。
这满堂的喜色,他的笑却是强挤出来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诏曰......”陆御盯着圣旨,突然就结巴起来。
众人疑惑。
跪着也不敢吭声。
过了一会儿,见陆御耳朵都红了,握着圣旨也不出声,众人才小声议论起来。
“是怎么了?陆大人怎么不读下去了?难道是遇见了不认识的字?”
“瞎说,御赐成婚,哪有什么难认的字,看陆大人的样子,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蓝姎隔着人群,盯着陆御的脸。
棱角分明的脸庞,眉目清秀的少年,他的脸红了,耳朵也是红的,握着圣旨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陆大人是哪里不舒服吗?”蓝姎轻声问:“要不要先歇一歇?”
陆御垂目,把圣旨举高了一些。
光线穿过喜堂照在圣旨的金线上,锦缎金线,发出耀眼的黄光。
陆御定了定神,朗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相家有女遂宁,卓越多姿,孝顺知礼,其父相大英,恭谨谦让,忠心赤胆,今赐嫁于长信侯之子蓝褪,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愿同心同德,宜室宜家,互助精诚,共盟鸳鸯之誓,钦此。”
大伙儿听完了圣旨,这才起来。
司礼官上来问郭公主,是否可以拜堂。
已经是吉时了。
“那便有陆大人来做这个赞礼郎吧。”郭公主道。
陆御一迟疑,看到众人眼中的期待,便答应了下来。
毕竟成亲这种大事,由皇上亲派的人当赞礼郎,那是极大的荣耀。
相遂宁跟蓝褪跪在下首。
陆御捧着圣旨站在长案前。
“一拜天地——”陆御盯着相遂宁的红盖头,用力想挤出一抹笑,可怎么也没挤出来,声音也是颤颤的。
相遂宁跟蓝褪叩头。
“二拜高堂——”
相遂宁跟蓝褪叩头。
“夫妻对拜——”
相遂宁跟蓝褪叩头。
陆御看着眼前的一对新人,眼圈突然要红,他心心念念这样的场景,几乎是梦里出现的场景,如今就在眼前,可惜,新郎不是他,他是赞礼郎。
“送入——”陆御有几分哽咽,他使劲压了压嗓子,抬头看看长信侯府的装饰,满眼的红绸,真好。
郎才女貌。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