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主拿过弓细细观摩一番,又抽出一枚箭来端瞧,目光瞬间就被青铜箭簇吸引了。
“这是你打造的?”
“是我。”鸿一五一十地回答,“但这冶炼之法却是火正欧冶先生传授的。”
“欧冶?呵呵,他现在叫这个名字?”桑主哭笑不得,将箭把玩了一番,又放回箭袋,还给鸿。
然而鸿和嫫却被桑主勾起了好奇心——难道火正也是个大有来头的人,或神?
但他们想要询问,桑主却讳莫如深,似乎并不想越俎代庖解答他们的疑问。
“他既不想透露,我也不便说出来。想必是在躲避什么仇家吧。”桑主眼角的笑容褪去,目光闪亮起来,“不过她是有大神通的人,你或许可以从他那里找到更好的办法,让你能够动用力量。”
鸿心神大动,连忙又谢过桑主,而后与嫫离开鼓镫山。
来时,他是一条黄龙,载着嫫须臾万里。而归去时,他已经是个普通人,只好由嫫牵着他的手飞在半空。
嫫也是有大本事的人。若是普通的萨满,难以带人飞行,更别提牵着手便能将人拉到天上。
而嫫的速度也不慢,走走停停飞了两日,他们已经来到了大江北岸,只见浩渺江面依然波涛汹涌,一望无涯。
两人落在北岸边,“休息一晚,明日咱们再渡江吧。”嫫提议,鸿点头,两人配合默契,便在北岸的山林中寻了树木干柴,想在江边搭一个帐篷,升起篝火,烤鱼吃。
然而当他们抱着树木和干柴回到北岸时,却看到一条庞大的鼍龙正摇头摆尾趴在岸边。见到鸿,顿时眼睛一亮,大声喊道:“主公,我在这里等你数日了!”
“它说什么?”嫫好奇地问鸿,有时她很羡慕鸿的本事,能与百兽沟通,即便他们以嫁接百兽妖力为长的方相城都无法做到,鸿这个本事虽然看起来有趣而无用,但却有大潜力。
鸿向她解释,随后对鼍龙朗笑道:“你怕不是在等她,助你化妖吧。你放心,我是言而有信之人,前些日子出了状况,却解救自身,这不办妥了事便回来寻你。”
“主公真是令我感动。”鼍龙也不敢隐瞒,忙回应道,“可我并非在等主母,而是在等主公。主公化龙我看在眼里,才知自己愚钝,不知主公是真龙,是我的长辈。”
它称嫫为主母,可见这妖兽对人情世故的洞察,也是颇为聪慧。
鸿愣了一下,被它逗笑了,同时也想通个中原委,对嫫解释一番后说道:“我此行便是处理此事,现在我已经是个普通人,而非真龙了。”
“看来主公的力量被封禁,主公一定有主公的道理,我不敢僭越。”鼍龙摇头摆尾,讨好似的说,“但我对主公的忠心日月可鉴,濮部余孽我已替主公消灭,此生愿追随主公,鞍马劳顿在所不辞。”
它的这番话让鸿心神震动——濮部尽灭?那是多少人啊,其中还有老弱妇孺,这妖兽当真不是人,竟能下得去手!
他想起了自己的少典部别灭时的痛楚,顿时无名火起,胆边生恶,目光也凌厉了几分。“濮部即便有罪,可老弱婴孩又有何罪?凶猛的猎手尚知不可竭泽而渔,你竟然对他们痛下杀手……”
他厉声呵斥,不料却被嫫打断,“我看它做事周到。”
鸿险些被她噎得吐血,立即转头怒目而视,嫫察觉到鸿的怒气,心道他还从来没对我发过这么大的火,可她却也不怕,亦不怨怼,含笑说道:“濮部的老人着实弱小,但他们从前也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他们的经验会成为濮部反扑少典的基石;濮部的婴孩也着实可怜,但他们将来也会长成勇士,他们的力量会成为濮部反补少典的利刃。鸿,你对敌人仁慈,就是对你的族人残忍!”
“可……”
“你若是在荒原上还好,可你如今就在神农氏的座下为臣。就算你再与世无争,你与有巢无仇,你与濮部无恨,但所有人都会认为你站在榆棢身边,你不认也没有用,否则公子厉又怎会派彭侯去灭你少典?你无法左右自身,只能背负天下共主之令,裹挟在君权争夺之中,不断地与各方结仇,你若心慈手软,他们杀你可不留情,你少典的老人就不可怜,你少典的婴孩就不无辜?”说到这里,这女中英杰目光雪亮,犹如皓月大星怒目而视,“鸿,你醒醒吧!”
鸿只觉得嫫的话好似晴天霹雳,震得他回不过神来。他也知自从南下,他便身不由己,只能消灭所有的敌人,带领少典部不断进取不断壮大。
可是若让他屠戮老弱妇孺,话虽在理,但心狠不下去。
他虽无法反驳嫫,但心中也有自己的道理,索性将这番波折搁置,努力平心静气后,对鼍龙说道:“我责斥你是我不对,你毕竟不是人,不知人心中的善。哪怕是生死仇敌,但看到对方的幼子将要坠入河中,人也会生出恻隐之心。你也是一番辛苦,我不怪你,以后便跟随我吧,稍后让嫫助你化妖。”
鼍龙惊喜万分,连忙向鸿谢恩,心中却道,还是主母懂我。
而嫫却满脸羞恼,暗忖,“你不是人”?这小子是拐弯骂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