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鸿熄灭了篝火,与嫫踏着鼍龙一路渡江,来到南岸。
才过了几日,濮野原的春草已经长高了很多,没了人的小腿,在晨曦中向远方铺陈广袤无垠的浓绿,与矗立在天边葱翠的余山交映生辉。
鸿与嫫带着鼍龙,信步往濮部旧地走去。
虽然鼍龙剿灭濮部,从利益上来说是符合少典部族的,但从道义上来讲,鸿总是于心不忍,便念想着为濮部的死难者收尸,不使他们曝尸于荒野,被野兽噬啮。
然而,此时遍野已经不见尸骸,濮部被鼍龙推倒的营地映入眼帘,但毡房一间间耸立着,井井有条,甚至连围绕营地的护栏也焕然一新,远远地可以瞧见炊烟升起,营地里有人来人往。
鼍龙瞪大了眼睛,心想难道那些濮部残孽又跑回来了?还真是大胆。
鸿则快步向前走去,嫫两步跟上,右臂挽住他的作弊,脚下生风,将他宛似飘带一般带了起来,掠草而行,须臾就来到濮部营地辕门外。
这时他才看清,在营地里来回走动、生火做饭的这些人,都是西陵城的战士。
守门的战士豁然看到鸿与嫫出现在他面前,吓了一跳,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连忙叫道:“少典世子、方相少主回来了!”
这一声喊顿时惊动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柴火、肉食,奔走而来。营地四周,也有十数头各类野兽飞奔聚集,跑着跑着它们就褪去兽形,化作人身,一个个竟都是方相城的女战士,她们都有化身野兽的能力,但变回人身便是纯粹的人的模样,与嫫先前那种豹头人身大不相同。
“少主回来啊!”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化作一个身穿黑色紧身兽皮衣的女子,长发飘飞如风卷乌云,杀气仿佛两道翅膀的残影,飞速自云天下坠,收拢于她的双肋之下,刚一落地,她明如秋水的目光便落在嫫的脸上,同时浮现出喜色,“我这便去通知大家。”
说罢,她犹如黑色长虹拔地而起,天空中传来“呀”的一声,鸿抬头看去,竟看到一头公狼般大的乌鸦,振翅向余山飞去。
就在鸿感慨惊讶时,却听到一声熟悉的笑语:“你总算回来了,我们找你找得好苦。”
是榆棢的声音,鸿连忙颔首望来,但见榆棢与霊及蕾从营帐中走出来,正抚掌大笑。而霊则双眸闪动着泪光,唇角不住地嗫蠕。
而蕾却抢先一步笑盈盈地走上前去,看似不经意,又似喜悦至极地拉起鸿的手,亲昵说道,“你回来了,可急死我们了,找了方圆百里却寻不到你的踪影,你跑到哪里去了。”
——她竟连世子都不叫了,直接称“你”!
嫫不由得皱眉,泄露出一丝厌恶的神色。
——她还拉鸿的手,看似是喜悦激动以至忘乎所以,但言语间却夹杂“责备”之意,把自己当成了世子夫人似的,还真是腌臜的伎俩!
嫫虽看穿了蕾的做派,但她本就是心胸宽广的女杰,又对她与鸿的感情颇有信心,根本不将蕾当做劲敌,只是觉得蕾另有图谋,需加以提防。
而鸿也早已不是那个奔跑在荒原中的小猎手,他更成熟更稳重,也更多了些城府。面对蕾关切与责备交融的言语,他则似安慰蕾一般抚掌大笑,顺势将蕾的小手从他的手背上抹下去,“多谢西陵少主挂怀,我这几日癫狂,也不知奔到了哪里。等我醒来时已是人身,恰好嫫来寻我,我这才脱困。储君……”说到这儿,他的目光越过蕾而望向榆棢,话锋也飘了过去,“让储君焦急了,我惶恐万分。”
“别扯淡了。”榆棢随意吐出一句,惊得周围西陵城战士咂舌,他却满不在乎地走上前来,“你惶恐个屁,我是你姐夫,还能责罚你不成?”
“哦,对了,是未来姐夫,你接还没过门。”被霊偷偷拉扯了一下衣角,榆棢眼珠一转,慌忙说道。
但这话一抖,顿时引得周围西陵城战士忍不住发笑,而蕾先前的嘘寒问暖竟也就这么被掠过了。
她心中好不气恼。
——称我为西陵少主,却称她为嫫。知道你们好得很,但我怎么会让你们佳偶天成,凭空做大,将我西陵城比下去。
——如此郎君,就算不是我的,也不许是嫫的!
蕾心中愤懑,但脸上却是云淡风轻,与这晚春的景致相映成趣,“未来的姐夫,呵呵,储君真会说笑。未来的事,谁又能预料的到呢。”
“说的也是。就像这次,有巢部也没料到,竟然被咱们两百多人给灭了族。”榆棢呵呵一笑,忽然伸手一把搂住霊,“这次立了战功,回去就让君父把咱们的事给办了,省得替未来担忧。”
他一边说,还一边对鸿挤了挤眼睛,鸿有些懵懂,但蕾却被气得双颊红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