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几道假消息引发如此大乱,就连凌蒙也是始料未及。
如今的局面波谲云诡,最终事态会走向何方,实难预料。
廉主簿作为谎报军情的“罪魁祸首”,固然罪责难逃,然而徐能这个知县作为青阳县的行政主官,同样脱不了干系。
为了共渡眼下的难关,凌蒙果断向廉主簿抛出橄榄枝。廉主簿走投无路之下,也别无选择。
双方一拍即合,青阳县的领导班子就在这个夜晚中仓促达成了共识。
首先第一步,便是全县官吏统一口径,联名向池州府发去申文,澄清事实。
按照凌蒙与廉主簿商量出来的最新说法,整件事都是由一伙潜逃入白蛇岭的矿贼余孽所引起的。
这伙矿贼余孽是三十年前荼毒徽州府的那支矿贼的残匪,他们潜藏在白蛇岭中,休养生息,随时准备再度起事。
幸好青阳县的士绅及时发现了他们的图谋,并向苏知县举报此事。
苏知县派人前去调查,不料那伙矿贼余孽打死差役一名,并煽动周边的无知山民对抗官府。
苏知县闻知此事,为防无辜百姓遭殃,亲自前往白蛇岭中诰谕山民,并在山中滞留数日,终于解除了山民对官府的误解。
而矿贼余孽一计不成,又再施一计,暗中收买了廉主簿的一名亲随,冒用廉主簿之名,伪造公文,谎报军情,以搅乱官府视听,从而为矿贼余孽造反作乱营造良机。
这个说法是凌蒙与廉主簿经过反复权衡才编出来的,其中半真半假,让人难以分辨。
按照此种说法,知县大人被俘一事直接被隐去,“激起民变”的罪名也能去掉,因为对方本来就是矿贼余孽,蓄谋造反已久,并非是被知县大人逼反的。
如此一来,知县大人顶多就是一个“一时失察”的小小过错。
而廉主簿则含泪将一名心腹老仆扔出去顶罪,也能去掉头上“谎报军情”的罪名,换成一个“御下不严”、“放纵家仆”的罪过。
然而,想要坐实这个说法,还有一个困难之处,那就是要抢在池州府派员下来视察之前,将白蛇岭的那伙矿贼余孽消灭干净。
到时候死无对证,池州府纵然还有怀疑,也无可奈何了。
由于时间紧迫,想要进山围剿是不现实的,而且青阳县的差役、民壮也没有多少战斗力,还不知道谁灭谁呢。
廉主簿一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这个任务最终摊到了凌蒙头上。
凌蒙稍一思忖,派赵一刀连夜去白蛇岭一趟,将那葫芦谷的宋师爷请来,就说衙门明日要审理洪大海一案,让他前来观审。
随后凌蒙又马不停蹄地找来陈玮,另外还带了几个衙役一起来到县牢。
县牢位于县衙的西南角,此时夜色已然深黑,狱卒事先得了廉主簿的吩咐,也不敢阳奉阴违,老早就披衣起身,打好了火把,等在牢门口。
“见过凌师爷,见过陈令使。”狱卒们客客气气的。
凌蒙也没空与他们寒暄,直接问道:“洪大海关在哪间?”
“好教凌师爷知道,那洪大海所犯的是人命案,属于重犯,故而关在内监。”狱卒回道。
监狱分为内监和外监,外监关押普通囚犯,只是用几根木栅栏围成的,十分简陋。
而内监关押重犯,用青砖砌成,十分坚固,并且处于监狱的最深处,中间隔了好几道门。
凌蒙一挥手,示意他们前头带路。
随着一声声“吱呀”的开门声,凌蒙感觉鼻尖的腥臭和腐烂的气味越累越重。
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前面出现了一堵厚重的砖墙,凌蒙隔着墙都能听到里面震天响的呼噜声。
狱卒拿出钥匙,将铁门打开,举着火把进去。
呼噜声戛然而止,只听一个含糊不清的嘟囔声:“这深更半夜的,你们要做什么?”
凌蒙等在外面,伴随着一阵铁链拽地的声音,随即就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被拖出来,火光照耀下,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身上戴着手杻脚镣,长相与那葫芦谷的洪大山确有七分相似。
“你就是洪大海?”凌蒙问道。
“我就是洪大海。你们是谁?”洪大海憨憨地反问道,眼睛半睁着,似乎还没睡醒。
凌蒙根本不回答他,对着狱卒一挥手,面无表情道:“带走。”
“你们要带我去哪?你们要干什么?”洪大海终于意识到气氛不太对,使劲想要挣扎,险些将两个狱卒掀翻。
凌蒙带来的几个衙役一拥而上,才勉强将其制服。
众人从监牢出来,辗转来到一间略显阴森的密室,室内的墙上挂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东西。
狱卒将洪大海带进室内,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