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雾月在客舍梳洗既毕,穿上许七巧早早交代送来的崭新儒衫。随箱还有一堆女子衣裳,色调素雅,颇合心意。只是她请人取浴盘进房时,婢女看似无心说起从前唐白霜在日,不施脂粉,仅是一件白净儒衫。顾雾月听后,当即撇开其余衣衫。
女子想起宁惜那时手法,十指轻柔,为满头秀发抹上檀香油,再把额前浏海梳理整齐。她记得小宜说过,听闻唐白霜一头长发天然卷曲,自然而然落在额前,遮去右半侧脸。或许宁惜正是因此,才在分院芸芸门人之中一眼挑中自己?
顾雾月眼望镜中美人,甚是赏心悦目,一时有点得意。可女子随即又有点感慨,干吗事事非要与那个唐白霜看齐?女子自知容颜俊美,未必就不及美名在院中还不如叶姓黄门的唐家嫡女。人家都说宁惜和唐白霜是一对璧人,好比天上日月并立,完美无瑕……可难道我的美貌就不如宁惜?
她忽然惊觉,自己近来实在对宁惜太上心了,早就没了昔日在杭州与宁惜初识时,曾经引以为傲的那份疏离和冷淡。同生共死过后,以至如今自己还乡却离家,身在都城老家不足百里之地,看似岁月安稳,实是孤家寡人。此时宁惜或许成了女子真正意义上的唯一亲人。
顾雾月对镜自怜,呢喃说道:「少时总不愿动情,却原来是时候未到。」
便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敲门之声,不待应门,一名戎装女子便跑进房来,一把抱着梳装台前的顾雾月,也不怕弄皱她衣衫。顾雾月一惊之下,就要把人推开,定睛之下,却依稀认得女子英挺面容,喜道:「是小文?」
文嘉紧抱女子,一脸陶醉,全不顾带路的李长天还站在门外,说道:「来前我还怕小顾你忘了我呢。那时你爹匆匆忙忙把你送走,初时说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怎料堂堂大族之主娶了个青楼女子当正室,还生了个儿子争家产,自然没脸再唤你回来了。却苦了我在都城朝思暮想,一副心思只是我的好义妹,要不是老祖宗死命不让我来探望你……」
门外男子听文嘉喋喋不休,笑容苦涩,下楼前为两人轻轻关上了门。
顾雾月哇哇叫道:「慢着,慢着,你得把我给抱死啦。缓一缓,缓一缓。」好不容易让文嘉放开自己,透了透气,随即便是一脸欢喜。
若非文嘉亲来找她,她也不知幼时不曾告知家里,便在都城小茶馆里私下拜把子的义姊近况如何。顾雾月初时飞鸽传书到都城文氏给文嘉,都因没附信物而被远远射落,其时女子年幼,不明原由,只是悲伤。过得几年,西门宜好好担当了发小的角色,顾雾月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位四五岁时不打不相识的女子。
文嘉向来健谈,见了顾雾月后更是心情愉悦,呱啦呱啦说过不停,说那顾氏家主不厚道,自家祖宗管得严,漫无边际,到后来几是要把十年来自己在都城之事一一细说,似无止境。顾雾月却始终不感烦厌,一字一句认真听着。
「李析那小子不厚道,暗地受了李堂主指示到陈永乐手下卧底,明明三公子也是知情的。这不陈宅一被你两位踢了,那家伙立时在信中呼天抢地,说得似是已经被抓到暗部严刑逼供似的。后来传来风声说当地暗部教人挑了,吓得咱们几家人连忙派出大批好手供奉,到杭州去救他回来。」
文嘉一拍桌子,又气又笑,说道:「你道如何?那小子吓破了胆,早就乘船北上,直奔都城。哪知他甫一上岸,便撞见一个可疑男子,当即出手拿下,却原来是早早投靠了谢文姬的那个沈家子弟。此刻他被一群高手护着回程,何等风光,眼见还有一笔大赏赐在等着他。你说这是什么运气?」
顾雾月着眼却在另一处,感慨说道:「小宜往日常说院中庙堂习气深重,斗争险狠,士族子弟群聚的总院尤是如此。想不到你们却是如此的……如此的……」一时却想不出恰当措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