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院主回过身来，坐在顾雾月对面。顾雾月伸指在檀木桌上指指点点，飞掠尺寸如过千里，恰巧是黄庭城与九音山间的距离。

她一路理清思绪，缓缓说道：「为谢文姬办件小事，因而坏了规矩，就算往大了说，至多是心中看重朝廷一山之主的身份，胜于黄庭院自身的规条。这一点不好，更不便展开，三公子多半仅略施敲打便罢。以大小姐的多疑性情，二小姐和三公子对谢文姬的不满，涉事的分堂主们前程是没了。然而四位堂主正值年少，你这一代本来就难出头，所以这点也可不理。」

「但大小姐会不会因此怀疑你眼见前途黯淡，转投谢文姬作那扶龙之臣呢？我虽然不识得她，想来她心里总生出过这念头。退一步说，陈永乐近年来专横跋扈，自恃军伍出身，光明正大与谢文姬交好，我想大小姐早就想打压他了。就算为了院中安稳，不向四大堂主之一的大高手开刀，撤下几个分院主还不在大小姐眼内。」

顾雾月自顾自说道：「当今之计，唯有尽快和陈永乐，以及其背后的谢文姬切割。至于日后谁当院主，都与我们无干……」

西门宜摇了摇头，微笑说道：「不是这样的。你这完全是地方大员避患自保的思路，猜测大小姐或谢文姬上位后不会秋后算账，宁可不要前程，也要把自己摘出。可我也说了，今次的事非同一般，不然三公子向来不理院中事，就算我们反了，只怕他也不会出城。要杀人，何不请二小姐来一趟？」

顾雾月迟疑半晌，说道：「关窍在于孔雀亲来？他不打算乱杀一通，但又一定是为杀人而来……大小姐的目标是陈永乐？」

西门宜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更理想的是顺手除掉谢文姬在地方上少有的死忠，尤其是出身士族的傢伙们。这回谢文姬扫荡黑山，不仅手法狠辣远胜昔时，同时调动黄庭门下截杀残兵，不留一分活路，绝非名门世家的作风。」

「谢文姬以武人身份立威，除去黄庭不闻不问的一方渊薮，你觉得与大小姐注重内省，不理外务的做法相比，何者更让同道心折？当年谢院主为天子平定天下，换得黄庭城和天下第一宗门的地位，那是实打实用拳头打出来的天下。你今日也见了孔雀，比女孩子还要漂亮，院外那群粗鲁武夫会服他吗？」

顾雾月笑了一笑，说道：「只要他不打算害你，我肯定服他。怕就怕他虽然没存杀心，大小姐却不愿意放过你。」

西门宜轻轻点头，再也藏不住眉目间的倦意，只道：「他要借人办事，你若不怕就随他去，甚至可以争取你早前提起调到总院，与家人团聚之事。最好表现得对我不甚留恋，就说随着年纪渐长，幼时交情早已变淡。我在宁惜眼里越是弱势，越有得保分院主之位的馀地。」

顾雾月没说话，指头轻轻敲着木桌。咯，咯，咯。

西门宜静待回音。

「我明早便带着人去寻他。」顾雾月最后说道。「但倘若三公子真许我到总院，又该如何？我虽然一直想回家，可是事出突然，不曾摸清家里，尤其是我那侍郎父亲的想法，只怕反而坏事。」

听得髮小允诺，西门宜脸上歛去愁容，嘴角微微弯起。「任侍郎大人心术再深，毕竟还是书生。武人对上武人的生死搏杀，容不得投机取巧。至于对上文人嘛，我自问还不至于没些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