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西门宜噘了噘嘴,瞪着大模大样坐到桌前的髮小。女子身作儒家衣冠,及腰长髮薰有沉香,纵是斜浏海没作打理,遮住一侧脸蛋,仍是俊美不同馀子,比仅是眉眼清秀的西门宜更为出彩。
与西门分院主出身同郡,识于微时的女子今年十七岁,与孔雀虚岁同龄,出身当朝十大门阀之一的武陵顾氏,父任京官,世居都城。十二年前建康大乱,工部顾侍郎送幼女至世交西门家中。
时至今日,西门家早已破落,弃文从武的西门宜却借着师门底蕴,攀上了黄庭院这棵通天大树。顾雾月与其同入黄庭,读书习武,却从不问江湖事。
顾雾月指了指门外,笑道:「今儿酒馆没开门,我早了回来,想不到有意外之喜。」
笑意妩媚美绝分院的女子叹了口气,说道:「人人也道江南山水灵秀,男女尽皆风流,咱们分院里却没一人及得上他。长安这等用武之地,竟出得了这般人儿!」
西门宜微笑道:「听闻三秀中另外两位美貌更胜一筹,奈何山野之人,无缘得睹天香国色。」
虽说离家久矣,顾雾月与家中仍时有联繫。京官子女纵然权术不精,哪里会是心思愚拙鲁钝的官场白痴。何况黄庭许多门人的思维比起江湖武夫,与庙堂中人更为接近,绝不乏心思灵巧的干练脚色。
顾雾月尤其触觉敏锐,眨了眨眼说道:「真要见了大小姐,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西门宜听了,果然叹息一声,说道:「我何尝不知不该和谢文姬扯上关係。我们这些出手收拾残局,为九音山清剿马贼的分院主,等若是眼见王朝霸业将成,才望风归附的附龙之臣,与那早早共襄大事的扶龙之臣天渊之别。然而陈堂主看不透形势,我辈又岂能置身事外?」
顾雾月笑了。「据说崆峒门下权斗之烈,不输都城里那些高门大阀。派内山头林立、勾心斗角不说,兼之门规不禁私斗,就是出了人命,掌门人也不闻不问。你一个女子在山门十年,却溷出了这般大名头,难道还能不知明哲保身?」
女子弯起成熟不配年纪的好看眉头,说道:「抑或是你为了赌这一注,宁可把咱们一整个分院都押上去了?」
西门宜背对着髮小,把茶具收入古旧木柜里,瓷器碰撞出一连串叮零声响,清脆悦耳。
「我还不致如此任性。赌徒不仅在崆峒山上活不长久,这天下之事,凡是心存侥倖,挺而走险,多要吃亏。真要赌命,九生一死犹且不足,非是有十分生机不可妄动。反之,只须作态看似奋不顾身,通常都能以小博大。陈堂主昔日沙场厮杀,我今日为谢文姬收拾烂摊子,皆是如此。看来凶险,终能化险为夷。」
明白友人心中所想的分院主并未回头,续道:「陈堂主是军伍出身,站队爽快。我、以及这数州内的分院主们可赌不起。现下帮谢文姬一个小忙,不过挨孔雀表面上一顿打压,日后仍能两面下注。当然,我们人微位卑,但求保全性命,许多事宜不须牵涉太深。」
顾雾月听了,只嗤的一声冷笑道:「牵涉不深,至于劳动孔雀亲自来查你?你又不是没听说过三公子的性情。自从他与那位大黄门反目,三年以来,没人见他出过黄庭城一步。他会为了你们讨好谢文姬的小动作特意跑来?」
西门宜轻叹一声,说道:「雾月,这回事可不如表面简单。我大概猜到你,或是其馀心思灵巧的门人心中想法。可院主,或是三秀想事情的方式和我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