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给他们带来愉悦和难以捉摸快感的不是杀戮和终结生命本身,而是践踏于智慧生命强烈求生本能之上—也即凌驾于对方的人生之上,在某个瞬间宛若神明般的境地所带来的快意。
—《黑暗信徒研究与系统归纳》,帝国学者黑森默-尼科德著。
只要保持谦卑和低微的姿态,对气势汹汹的人以金石般的忍耐相待,便可以避开中绝大部分让自己陷入险境,甚至危急生命的灾祸中人为的部分—至少在42年迄今为止的生命中,老约克森一直对此有着近乎病态的执着—他今年已经42岁,虽说有着一副畸形且瘦弱的身体,却比大多数下城区的居民都要活的长久且安稳—不会有比这更好的证据了,佝偻着脊梁的他一边尽量把双手蜷缩进打满补丁但还算厚实的衣袖,一边如此想到。
一出生便患有宛若蜷缩起来甲虫一般姿态的驼背,和一张双目凸出,耳廓大的出奇的孩子,必然不会遭父母喜欢,而这一切定会在他只是贫穷家庭中出乎预料的,不被期盼的第四胎时演变为某种最为糟糕的情况—他的父母可能认真考虑过干脆把他溺死在街边的水沟,但最终出于未泯的良心,或是这畸形的身体实在是太引人瞩目的缘故—他们慷慨的找了一些还算柔软的稻草和一块边角破布包裹其小小的身体,并把他丢在慈悲院的门前—时值沃尔玛三世对这些贫民的保障措施颇为关注,好心的嬷嬷们便也难得的施展起她们为数不多的善行—虽说被某个在前往厕所的过程中睡眼朦胧的年轻嬷嬷从台阶上踢下,在额头上留了一道很长的伤疤,但他也因此被很早的带回室内温暖的炉火旁,免于慈悲院在数年内带走许多孤儿和被遗弃者生命的,由于长期出于低温环境中对内脏的,不可逆转的损害—就像之前所说的,尽管境遇悲惨,但似乎总是能回避那些最难以接受的部分。
不过沃尔玛三世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筹备一场足以让他在历史文卷上留下刚劲一笔的,与高精灵之间的大规模战争,也有人认为其宗旨是为日益尖锐的保王派和传统贵族的矛盾泄压的结果。但无论如何,对于慈悲院的投入更多的被转移到其他的方向,最终导致所有大于12岁的孩子都被赶出而“自谋生路”,当然,这些本就因营养不良而瘦弱多病,也从未掌握过什么知识或技能的孩子们很难找到什么工作,于是他们理所应当的加入了遍布下城区街头的“群鼠”们的行列,其中自然也包括约克森—想到这里,老人不禁紧了紧瘦弱的膀子,远离了在某个街角中聚集成一团,衣衫褴褛且肮脏不堪的小小身影们—他们都是些拙劣但不择手段的小偷,作为亲历者,他对此再清楚不过—
通常,“群鼠”们的盗窃行为一旦被发现,瘦弱的腿脚和臂膀意味着他们大多逃不脱一顿好打,而“鼠老大”自然不会慷慨到给予他们昂贵的治疗药物,更不会仁慈到给予他们养伤的时间—但约克森则不同,那个被称为“烂眼亨克”的“鼠老大”发现了他在吸引他人注意力方面的“卓越天赋”—在这个驼着背的小怪物活动的区域,“群鼠”们的成功率至少提高了两成,因此而落入“烂眼亨克”袋中多余的铜币不仅让他得到了可以萁座在道边,不必掺和风险极大的盗窃的“优待”,属于他的那份菜粥里还加了大约挖耳勺中耳垢大小的黄油—足以让任何缺乏油脂和热量的孩子足以欣喜若狂的分量。
但或许是遭遇了太多糟糕的情况的,养成了居安思危的习惯的缘故,在加上他虽然生就一副畸形的样子,却比其它同样一无所有的孩子多了几分聪慧和灵巧—或许要归咎于他脑袋上的肉瘤,“烂眼亨克”是一个反复无常、暴躁易怒的男人,经常无端毒打他的“小老鼠”们,而这也帮他很快下定了决心—终于,他成功躲在一个足够让他蜷缩在其中,被他动过手脚的,运输污物的破木桶之中,而那夜亨克喝多了劣质麦酒而头痛欲裂,因而检查便也敷衍了事,就这样,借助从“鼠群”的同伴中得到的,关于从下水道中通往中城区的捷径—就这样,约克森取代了那个比他高壮,但却死于一场寒病的同伴,成功逃如了中城区。
街边某个酒馆中传来了琴声,但那荒腔走板的刺耳噪音只是让他连连咋舌—连只是懂些皮毛的他都无法忍受,如果莲娜在这里,那个泼辣的姑娘一定会跳起脚来,接上一段充满污言秽语,却又如歌唱般悦耳的痛骂吧—
莲娜,或者说莲娜-波克,不仅是小剧团“鸽子蛋与酒”的主演,还私下里进行着一些皮肉生意—而当时的约克森刚刚以小丑的身份加入这剧团不久,当时只有14、5岁的他对这位泼辣而性情古怪,但不仅拉的一手好琴,还通晓至少数百首舞曲的姑娘充满好奇—“鸽子蛋与酒”只是一位富有的退伍军官为了给自己排解晚年无聊的酒馆增加噱头和招揽生意建立的,只有十数人组成的微型剧团,而从“烂眼亨克”那里学习到自己身体的畸形可以大大得以利用的约克森没有花费太多的力气就找到了这份工作—中城区的居民们要更富有闲暇时间、同情心和猎奇的趣味,他在之后的数十年间对此深有体会。
总之,或许是出于好奇,或许是出于对自己现状一贯的危机感,一时心血来潮的约克森提出向对方学习演奏和传授舞曲的愿望。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尽管一开始骂骂咧咧,但随后还是传授了他三首舞曲—《黑色玫瑰》、《夜》还有《远方的佩尼拉特》,有着和他宛若烂泥中打滚的老鼠一般的人生毫不相配的名字的,带着些许忧伤意味但仍让他铭记至今的曲子,还赠送给他一把背面漆黑而粗糙,宛若被烈火焚烧过但仍然能勉强使用的六弦琴—这让从未感受过他人不求回报的“善意”,第一次知晓何为“礼物”的他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荡漾—现在想起,大概是自己不配拥有,也不曾拥有的某种感情吧—被因天气格外寒冷而如刀子般刮在皮肤上般的感受而触动了某些回忆的约克森抓了抓发痒的光秃秃额头,继续向着自己既定的方向走去,很快便到了一扇黑色的,被低矮的砖砌墙体包裹的门前,这正是他工作了六年的酒馆“尼克与高脚杯”,一个和名字并不相符的,相当神秘其有许多大人物来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