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终亡会”的前身,“末日学会”有着悠久但微不足道的历史—
白银帝国陨落,万物仁慈的长兄失却了踪影,而他们的造物化作灾厄的浪潮,横行于哀鸣遍野的大地—在那个混乱的时代,流亡者、失却领土与荣耀的贵族,还有自甘沉沦的学者们,从死亡与败坏的道德所滋养的土地上,播种出散发出腐朽气味的新芽—“末日学会”只是在那个时代滥用法术,宛若寄生虫般从奄奄一息的秩序世界的巨树中吸吮营养者中不值一提的存在。
当然,学界中也存在着其他的说法,关于白银精灵的典籍中,描述过的研究黑暗法术,但最终不知所踪的施法者组织可能与末日学会的创始人存在联系—当然,在白银精灵的菲恩字母还无法得到准确时代的情况下,这不过是如空中楼阁般,不值得相信的猜测罢了。
—选自《末日学会》结语部分的文字。其作者,高等精灵历史学家洛赫尔—伊德菲斯曾经在与终亡会有关的研究界中被认为是第一等的权威,但自从他丧命赏金猎人“银色荆棘”之后的数十年内,关于他滥用学术地位,打压持不同观点的学者的学阀行为便广为传播开来。
在属于商人行会的高大的尖塔行制的建筑群盘踞于其上的巨型水晶簇群“铂金阶梯”的东面,有着一棵孤立于周围倒塌的水晶柱的残骸之中的高大灰色立柱—这座据说因开拓时代的魔法灾害,而布满黑色伤痕,宛若一颗古树被烈火舔舐后的遗骸般的灰色高塔“墓园”,是大多数体面先生与女士生命的最后一站—
伴随着镀着一层薄银的厚实铁锨与松软的泥土和尖锐相摩擦所发出的咔莎声有规律的阵阵响起,一具发黑的骨骸逐渐出现在肖恩的眼前。尼科—尼古拉斯的遗骸仿佛还保持着死去那一刻的姿势—蜷曲着膝盖,左手在胸口的位置如鹰爪般弯曲,而右手仿佛奋力向前伸展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一般—没有厚重的,雕刻有家族徽记的双层石棺,没有包裹身体以免尸骨散乱的绫罗绸缎—除了这座豪华的墓园,子爵大人的末路,似乎还没有一个寿尽而终的中等之家平民来的体面。
“尼科大人死在他的父亲,奥威斯顿伯爵阁下为他准备的一杯毒酒之下,装在一个装饰有宝石的,造型精致,如鹰爪紧握般的金杯里”抓挠着自己如铲子的镀银一般在太阳下反射着光芒的头顶—这锃亮的,光秃秃的头皮是为了避免墓园中可能的疾病传播到守墓人身上的,有着两百年以上历史的传统之一“按照伯爵大人的说法,能在先祖们的身边为他保留一块土地,已经是留给尼科大人的,最后的体面了。”似乎是不大适应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一般,巴金斯布满老茧的双手手有些不安地,紧紧握住了已经磨的发光的,绘制有松柏纹路的铁锹握柄—说到底,让守墓人以清除杂草的工具来进行等同于挖坟掘墓的勾当,本来就近似于有着黑色幽默意味的戏剧中的滑稽场景一般。
“那么尊贵的奥威斯顿伯爵,以不合乎王国法律的刑罚处死自己的长子和第一顺位继承人,想必一定有合适的理由吧?”
“是终亡会,大人”巴金斯浓厚过头的睫毛几乎遮掩住了棕色双眸中一闪而过的犹豫神色“伯爵大人说他掌握了自己的长子与那些信奉黑暗的疯子联系紧密的证据”仿佛从口中吐出的真相过分滚烫,他用舌头舔了舔厚实的,在寒风阵阵下干裂地有些发白的嘴唇“在安排好所有这一切后,尼古拉斯家族最小的儿子,拉耶夫-尼古拉斯男爵便成这个繁荣的商业家族第一顺位的法定继承人。”
“请允许我不礼貌的打断一下您的陈述”虽然这么说,但肖恩平静如无风清池般的语调中并没有哪怕最委婉的歉意“最小的儿子—这是个有点暧昧的说法,而且作为一位守墓人,能了解贵族家庭的继承人在被迫自尽时,是使用什么样的酒杯都了解的如戏详细—恕我直言,这不是单凭猜测得出的结论吧?”
“当然不是,这位大人,说到底是与我相关的,尼古拉斯家族不应暴露在阳光下的一些私密的事情”守墓人如兀起岩石般的面部肌肉似乎因太久没有使用,而有些怪异的蠕动出一个苦涩的、无可奈何的笑容“不过既然尼格雷管理员阁下坚持的话,那么也就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了—告诉我这一切的正是我的父亲,他是奥威斯顿-尼古拉斯大人的第二个儿子,也是现任伯爵大人伦理上的兄长来着。”
“伦理上的?”尽管提出了疑问,但肖恩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有一个不被承认的,没有继承权的私生子,这对于贵族家庭出身的男子而言,这虽算不上司空见惯,不过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丑闻来着。
“不知道尼格雷大人有没有说过,您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这位阁下。”巴金斯,不,巴金斯-尼古拉斯神情中苦恼的意味越发的浓重,他拂了拂过分厚重的睫毛,露出一双和高大如穴熊般的身形所不符的,闪烁着智慧光彩的双目“事情要从我的祖母说起,她曾经是奥威斯顿伯爵最为信任的侍卫长官,一位如城墙般坚毅的,有着北地蛮族血统的女性—”
“通常,贵族们不会选择女性作为侍卫,特别是这座王都里的女性,我甚至怀疑那白皙而纤细的手腕,挥舞起训练用的木剑都会挫伤—但我的祖母—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她除了一头柔顺的亚麻色长发外,就与一位强壮且刚毅,能折断灰狼脖子、徒手和熊搏斗的部落武士毫无区别—但她的部族不接受女性凭借勇力取得和男性对等的地位。他们虽然青睐强壮的女性。”
“至于她以“蛮熊”的称号,在北地的佣兵界声名鹊起,并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和祖父相识,并因勇力和克尽职守而被任命了一份报酬丰厚的职务的故事,我很少听父亲提起,我所了解的是,父亲完全是因意外而出生的孩子—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喝多了查尔自治领的葛温德尔烈酒,以至于最强壮的勇士们都醉的神志不清—”
“那的确令人遗憾,要知道来自查尔自治领,由各种浆果和某种特殊蘑菇酿制的葛温德尔,是这片大陆上后劲最为凛冽的饮料之一”肖恩仍然在“卖弄他在酒浆上广博而毫无意义的知识“你的祖父不打算承认这个因酒浆的意外而来的孩子,对吧?”
“我的祖父—这个冷酷又无情的男人,甚至威胁要把祖母赶出奥洛斯科—后来事实证明他确实有这个能力,很难想象北地的“蛮熊”会沦落到养活孩子都艰难无比,最终感染伤寒死去的境地”说到这里,守墓人的语气有些哽咽,仿佛如此悲惨的,是他的亲生母亲,而非他从未谋面的祖母一般“抱歉,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妓女的儿子,对于母亲所有美好的概念,都出自父亲对于祖母的描述—那时的他已经因酗酒搞坏了身体,仿佛一具披着人皮的骸骨,但当他偶尔讲起祖母时,眼神中的温柔和怀念是我孩提时代从未见过的。”
俩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一具半埋在泥土的骸骨前面面相觑—母亲,这似乎是对两人来说都缺乏真实感的话题—气氛被尴尬支配着,直到守墓人再次开口—这次他从大衣的口袋中掏出了来自白龙的,那块灰扑扑的水晶。
“很抱歉,让我们进入正题”在刺耳的嘎吱声中,水晶如扇贝一般张开,一张焦黑的,依稀可见细小如蚊虫般字母痕迹的字条,在其中安静的蜷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