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冠之重即为王权之重,王权之重即为黎民众生之重—
—刻在亚恩海姆时代相传的,但已在雾月惨剧中遗失的荆棘冠背后,白银精灵文字的含义
小卡尔最近的心情一直不大好。
卡尔这个名字已经在他的家族里用了三代—北方的农庄人身强力壮,吃苦耐劳,但往往与完整而系统的文化教育无缘—即便对于这些传统家庭而言,新生儿的名字有着相当郑重的意义—也不得不花费辛苦攒下来的几个银币请村中博学的先生赏脸翻一翻那早就破烂不堪,边缘都脆黄翻卷的词典—因此,关系亲密的人共用一个名字便成了一种常态—
小卡尔从来都不喜欢这样。倒不是因为缺乏属于所谓的个性和自我—北国的小伙子们往往性格单纯近乎执拗,甚至从未了解过这些新兴词语的含义—
问题在于他的父亲身上—一个酗酒后便殴打妻子和孩子,很少劳作,把家庭的重担早早扔给妻子的没用男人—每当“卡尔”的呼唤让他回过头去时,总有一个挥舞着酒瓶,满脸通红的邋遢男人的身影,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一切的变化发生在他幸运的被选为边境城的预备守备骑士,丢进兵营参加残酷的选拔训练之时—选拔时代的长官是兼具威严和和蔼的老骑士路易—之后他又加入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兵麾下服役—体贴下属,以身作则,永远都冲锋在战斗的最前线—这似乎是他所希翼的,童年话本中的英雄一般的年长者,远比那个因为喝多了酒掉下山崖,无声无息的躺在在公墓某个角落的男人,更像他理想中的父亲—
—来自一个多月后的分割线—
亚恩海姆有一句俗语,就是“好戏终有散场时”—差不多是三个月以前,一场从马背上摔下的意外提前宣布了这位倔强老者不得不提前告别他军人生涯的事实—两次剑盾勋章的获得者,挥舞着链枷敲碎了不知道多少蛮人勇士脑壳的勇士,甚至连披甲也会气喘吁吁—在告别仪式时,那刚毅的脸上强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但头发已然花白的男人弯着腰走向马车的背影,突然让小卡尔鼻头一酸—哪怕是理想中的,英雄一般的“父亲”,也终有老去的那一天—
第二天,就有一位身材瘦小但全副武装的骑士,拿着带有骑士团长魔纹印章的,老查理的亲笔信来宣布继任—那熟悉的刚毅字迹更是让酸楚和羞愧环绕在小卡尔的心头—他第一次了解到,老骑士有着查理曼—奥蒂尔的全名,他此次离开,是前往已然孤身一人的南方老家—突然变的有些歪歪扭扭,模糊不清的字迹,简述着他的妻女更准确的说,是冲动,头脑简单,喜欢招惹麻烦和对身体瘦弱者的歧视—驱动下,直接发起了决斗申请,当然,我们自诩为男子汉的卡尔也是其中光荣的一员。
而之后的事情,差不多所有的人都不愿意回顾—即使被给予了足够的用于醒酒和准备的时间,他们一个个仍然败的很惨,这一切的屈辱感在对方摘下全覆盖式带有面罩的头盔,表明了自己的女性身份—虽然对方在此之前,已经用头盔遮蔽下显得有点沉闷的声音强调过这一点,但是看来,男儿的热血不仅堵住了他们脑子里用于思考的回路,还堵住了他们的耳朵。不过他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擅长找到新的迁怒对象—比如现在正站在由石头堆成的建议台子上的,站在他们队长身边的,被斗篷挡住了半张面孔的,高大消瘦的男人,他正试图用恶狠狠的目光紧紧瞪着对面,以给予对方心理上的压力,不过,那个男人似乎在和他们得队长交谈什么,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打算。
“所以说,这就是你的准备?”女骑士从布袋中拿出一块灰扑扑的,打磨成六面体形状得魔法水晶—,它似乎和她在以前在骑士小队担任支援的奥术师遗留的箱子里找到它们时的样子毫无分别,除了在中央多了一朵悬浮着的,淡白色的荧光“所以,这个是传讯水晶?”
“不愧是来自王都的女士,果然比北地的农夫们见多识广”肖恩赞叹到,不过怎么听上去都更像是讽刺的话,让对方稍微皱起了眉头“可惜,并不是,且不说我不具备绘制可以把语言和奥术相互转化的复杂法阵的能力,这种劣质,没有经过提纯的矿石,也只能传递疯子的胡言乱语—不过,在所发挥功能上,应该是基本一致的,而且在某些意义上,更适合你这些似乎不大聪明的部下,至于怎么使用—”肖恩把布袋往前一推,让它稳稳得呆在骑士小姐的双手之上“召集你手下中比较有人望的,我现在就教给他们”。
就这样,八个脸上或带着茫然或带着疑惑,当然,其中还有人恶狠狠的盯着什么的大块头—至少从体型看来,应该是骑士团里最棒的小伙子—每个人手中都多了一块被强行塞进手里的,灰扑扑的水晶。
“好的,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差不多有很多问题,比如‘这个神神秘秘的家伙到底搞什么鬼’之类,不过,现在有比回答无聊问题更重要的事情”肖恩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虽然明显是手臂受伤更重,但是他的感冒后遗症似乎更顽固一些—“举起你们的手指,敲一下你们手中那块东西,记住,小力点,它们很脆弱,如果裂开了就没法修好,也可能会炸伤某人,相当麻烦”。
不过这些小伙子没有马上行动,而是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肖恩身侧一个矮小了不少的身影,对方的脸上也带着一点怀疑,但还是点了点头。于是,这些有点战战兢兢的大个子或清或重的在水晶的表面敲打了几下—万幸,这些临时制作的魔法物品,并没有出现什么危险情况。
“看来还可以”感受着从精神海中传来,来自水晶内部的杂乱的震荡—奥术是一种十分神奇的神秘力量,和黑魔法,自然魔法等不同,就算脱离了施法者的身体,也能够在精神海中感受到他们微弱的存在,如果对载体施加影响,则会使存在的感受更加明显—在周围人们疑惑的目光中,肖恩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就可以了,一旦到了晚上,发现和同伴失散,或者遭遇袭击时,就重复现在的动作。”而接下来决定行动时间,召集队伍,以及关于其他直属于这位的权力范畴,我就不便于逾越了”—于是,无视了来自被选中的骑士们困惑的小声嘟囔,和奈尔含着些怒意的冰冷眼神,迅速的走向属于自己的临时帐篷的方向—不过这次真的不是出于自身恶劣性格的故意耍酷,而是的确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对他这样即将第一次面对真正意义上战斗,就要对上数量众多,又闻所未闻的敌人的奥术学徒而言。
在这突如其来的甩担子事件之后似乎还发生了许多事情,包括了小声的抱怨,以及仅仅存在眼神中,但是威力超群的严厉斥责,不过这一切都与肖恩无关,此时的他沉浸在属于自己的精神海之中—这是一个似乎存在于施法者大脑之中,但是只有意识能够到达的特殊空间,而它的存在原理与构造,一直是白银之眼的终极课题之一,不过,这些深奥的学术问题暂时不需要被关注,此时我们的法师先生,正全力调动这自己的精神力,对自己唯一的可以灵活使用的攻击性奥术,甚至对神秘知识缺乏了解的都知晓的法术—奥术飞弹,一种依靠制造贯穿伤和少许烧灼伤的最基础的攻击型奥术,其最主要的杀伤手段,还是依赖开放型伤口带来的血流不止以及后续的感染—然而这次的对手似乎不大在乎这两种普通智慧生物的可怕敌人—毕竟,已经死去了的,开始腐烂的身体,是否还需要血液和良好的内免疫环境都是两说。
我们似乎没有办法以第三者的视角描绘奥术师在修正和改良法术结构时的场景,就算使用奥术师本人的视角,也会相当令人费解—看不到自己的脸和身体,却能看见一个简单的,由光粒和模糊的能量云组成的奥术构形,而在似乎是双手的位置,有纤细但明亮的奥术丝线与其连。如果一定要做出明晰的比喻,在精神海之中的经历,就仿佛一场情绪而清醒的梦—当然,其中并不存在或令人熟悉,或光怪陆离的幻景,但是,并不相同于其他在精神海中感到头昏脑胀,或者无所适从的学徒,在肖恩精神海中发生的一切,足以让任何正规的奥术师惊讶的长大嘴巴—原本轻薄锐利,类似暗杀者使用的梭镖尖端的奥术飞弹,已经在两条明亮的丝线迅速而准确的行动下,逐渐变成一个不大完美的球形—这意味着当法术撞击到对手的身体上时,可以更好的隔着衣物和皮肤击碎对对手的骨头—毫无疑问,这是一次成功的,大尺度的奥术构形改良,虽然还没有达到拆解后再构形,无限近似于创造新法术的“奇迹构形”的程度,但其难度已经让许多不够老练的奥术师望而生畏了。
即使是对于完成这一切的肖恩,这也算得上一次令人嘴角上扬的精彩发挥,虽然对于一位资深的战斗法师—以为了适应实战,经常为了应对不同的敌人或者战斗环境,对法术进行适应性调整而闻名的家伙们来说,这似乎算不了什么,但是,现在的他毕竟只是一个没有拓展过精神海的高等学徒,魔力的强度和持久度都吃紧的很—这个可喜的成果加上昨天在制作“通讯水晶”之余—实话讲,这实际上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奋斗到深夜,完成的从记忆的角落中翻出来的,对奥能射线和奥能之触的构形复原,他已经拥有三种不同的攻击法术,虽然也许算不上尽善尽美,但是对于一名只有两天时间的预备奥术师而言,这样的成果已经足够丰厚—能够如此顺利的,真实的重新掌握自己曾经拥有的知识并看到一定的成果—如果不是还要面对未知的对手,这似乎已经足够一位曾经经历过无数不顺利甚至失败的研究者自内心发出欢呼了。
不过,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打算分享这份难得的快乐。一位烦躁和愤怒情绪的携带者,似乎正在直奔他的帐篷而来—在沉入精神海的“冥想”状态下,虽然眼睛只能看到内部一片茫茫的白色,其余的感官,譬如听觉和触觉,都被大大削弱,却能感受到其他人或者动物强烈的情绪—这让他有些匆忙但快速的退出冥想状态,拿起身边的法杖,从而成功的回避了气势汹汹的坏脾气的队长近卫小姐爆发的坏脾气,逃出了充满着负面情绪的帐篷,而迎接他的,是已经调整好情绪的女骑士长,严肃的脸庞,是骑士们铁靴整齐的踏在地面的整齐的伴奏,也是熟悉的悠扬而低沉的号角的声音。
属于准奥术师肖恩,和奈尔骑士长小姐,以及热血过头的北地小伙子们和姑娘们的战斗,似乎要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