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娘口中的又死人了,并不是说死了一两个,自潮州暴发瘟疫后,每天都有近百人死去,先前刘崇龟还从广州调集来了不少粮食,百姓心中总算是有了与疫情抗争的底气,可随着刘崇龟的离去,潮州守兵不仅将所剩粮食悉数卷去,还沿路搜刮百姓口中的余粮,那夜万氏族人之所以对李君痛下狠手,就是出于对潮州守兵的仇恨。
如今三郡百姓聚集之地名唤榕江,是由刁光胤与黄老临时搭建的疬人坊,健康者与感染者隔江相居,一来百姓们可以抱团取暖,二来也是不想舍弃已经感染瘟疫的乡邻。然瘟疫情势远远超乎了黄老的能力范围,如今一旦对岸燃起篝火,就表示又有数百人同时病发。更让人心寒的是,刁光胤火速赶往对岸并不是去救治患者,而是尽快将他们焚烧、掩埋……
听着蕙娘一点点的道述,李君羞愧自己竟然没有胆量过去一探究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山坡背后滚滚浓烟与天际的彩霞渐渐相接,无情的暮色在天地间撩拨起一曲凄凉挽歌。
数十人焚烧、掩埋数百人是极具消耗体力的,而且被掩埋的还都是曾经的至亲好友、乡邻叔伯,很难想象他们怀着怎样的心情。
随着传递信号的篝火燃烧成一团灰烬,江面上飘荡起片片雪花,刁光胤率领数十名汉子乘月光匍匐归来,踏上木桥的一刻,众人回望山坡后的苍穹,星月依旧,两岸草棚内一双双无助的眼神,道尽了世间迷惘。
江畔边搭了一座简陋的庐舍,里面堆满了艾草,众人相互熏烧过后,算是杀了毒,还未歇息,就听临近山坳处又响起了锣声,自不用说,又有人感染了瘟疫,需要尽快将其搬运到对岸。
这次李君没有胆怯,径直向庐舍走去,蕙娘见状,忙拉住道:“黄医生还未发现瘟疫是如何传递的,阿哥最好不要过去,再说你的伤势还未痊愈……”
轻笑一声,李君抬手搭在亭亭玉立的蕙娘肩膀上,郑重道:“多一个人,多把子力气。”
蕙娘还想再劝,又听李君道:“刁先生与一众乡邻今日多番劳累,若还有精粮,给他们多煮些,明日阿哥我再想办法弄些粮食来。”
夜风灌进蕙娘的眼睛,实在难受,也就不再多言,径自与一众妇女去准备吃食。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李君暗自叹息道:“时代给了这个女孩不该有的成熟。”
见李君前来相助,刁光胤也未多言,他本就干瘦的身材最多只能在一旁指挥众人有条不紊地将感染者抬向对岸,对于李君,他也只是觉得多了一个帮手而已。
不过,很快刁光胤就明白,黄老口中兵不血刃大败金精洞盗贼的李司马非同一般了。在此之前,勿论是抬感染者去对岸,还是焚烧对岸已经病死的患者,众汉子都是两人一组,用双手抬过去的,这样感染者不舒服,抬他的人也费力,还容易被患者传染,昨夜就因此病发了好几个,以致原来百余人的救援队锐减到数十人。
早先很多想要帮忙的人见此情形,也都心生畏惧,打消了念头,依他推断,再过三天,救援队也会全军覆没,那时疫情传遍的速度就不是现在一天几百人了。
而李君的到来,重新点燃了刁光胤的希望之火,道理也很简单,两根竹木,一面破衫或是粗布,架在当中,绑好两头,李君称其为担架,将感染者放置担架中,还是两人通力相抬,只不过担架比之前用双手抬更为省力,且不会与感染者过多接触,大大保证了救援队的健康。
有了省力的工具,效率也高了一截,原本将感染者抬到对岸,再安置好,最少也需要半个时辰,如今有了李君制作的担架,不到半刻,已经可以走一个来回了。
若只是一个区区的担架,刁光胤最多也就承认李君有鲁班之才,但李君又将原本密布的草棚重新划割,草棚与草棚之间以一道艾草渠隔开,每日只需在沟渠中熏烧艾草,则可以为两边的草棚同时驱除瘟疫,这样既可以大量减少了艾草的消耗,健康的百姓也能多出时间去寻觅食物。同时,为参与搬运的劳力制作一张独特的面巾,以艾草熏烧过后,遮在脸上,只露出一对眼睛,听他说,这样可以防止瘟疫传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