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在此之前,潮州百姓先受飓风袭扰,再受瘟疫催促,既而又被守军抢走为数不多的粮食,多重阴霾压在头顶,节度使也对他们弃之不顾,许多人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纷纷相约结伴跳海。那夜误伤李君的万氏族人便是逃离人群准备去跳海的,也算是误打误撞,将满腔愤恨发泄到了李君身上,拖慢了他们的行程,黄老才能及时阻止他们。
万氏族人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误伤的人又重新为他们点燃了希望之光,短短三天,李君重新规划了榕江两岸的劳力分配,原先各族都是实行自救,如今李君从各族中挑选出千余名健壮劳力,将其打乱安排在榕江两岸,负责感染者的搬运,再集千人负责每日的粮食寻觅,其余大多数还有能力行动者,需要尽快将被海水淹没的田地清理干净,随时准备一场夏种,来弥补瘟疫过后粮食短缺的问题。
其实众人都明白,如今连种子、育苗都没有,夏种无疑是一场梦幻泡影,不过,有希望才能有活下去的信心。对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潮州百姓来说,目前希望比任何事都要重要,李君的举措,无疑是将众人拧成一股绳,去探索那渺茫的希望。
有了相对科学的救治方式,三天内,感染者大大减少,榕江两岸百姓看到了共同努力下的成果,原本压在众人心头的阴霾也逐渐退去,生活开始焕发新的活力。
这让早已疲累不堪的刁光胤终于得以喘息,身为画工的他本应在宫廷画院任职,即使战乱也波及不到他这种与世无争的人,可他还是毅然决然离开了长安,踏上了游历之路。本想来岭南避世而居,却在潮州被飓风所困,转而瘟疫暴发,也不知是出于怜悯,还是看不惯苍天如此无情,他伸出了友爱之手,不想就这样一头扎了进来。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画工,能力有限,只能引导潮州百姓抱团取暖,当年迈的黄老从韶州赶来时,他看到了一丝希望,既而李君的到来,将笼罩在潮州上空的阴霾逐渐拨开,希望的曙光洒进他的心田,他终于可以卸下数日来的疲惫。
岭南的夏日似乎比长安来的要早一些,五月天已闷热得人汗流浃背,刁光胤褪去内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半臂,依靠在艾草堆间,望着榕江畔飘起的缕缕白烟,那是李君带领一众百姓正在制作建议河灯,缅怀被瘟疫夺去的生命,他常以画竹石花鸟自居,今日不知为何萌生画人的兴趣,画一个可爱的人。
刁光胤一旦沉寂在画作中,便视外界于无物,连李君何时在他身后都没察觉,当他笔锋修饰完顶上幞头时,只听李君呵呵笑道:“刁先生这是在画我吗?”
“画的如何?”刁光胤收笔间,露出久违的笑容,两颊的法令纹挤出一道道苍老的沟壑,谁也想不到,他今年刚三十而立。
“不好,不好!”李君摇头道。
自出师以来,第一次被人否定,刁光胤难免诧异,不禁凝神问道:“可否指点一二。”
只见李君双手叉腰,昂首挺胸,笑盈盈道:“画的不够帅,怎么说我也是个靓仔呢,刁先生却把我画的这般灰头土脸,好像吃了败仗丢盔弃甲似得。”
相处几日,刁光胤也看出李君乃心胸豁达之人,与他也算臭味相投,向来喜欢结交益友的他朗笑道:“那刁某就另起一张,将李司马画的帅些。”
说罢,铺纸、提笔、凝神一气呵成,正落笔时,李君沾满草灰的大手一把拖住他的手腕,若有其事道:“画像之事容我回来再说……”
“李司马要走?”刁光胤诧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