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重击,让李君实在有些措不及防,昏死的这段时间里,脑海都是被重击前黑夜里孩童的呜咽。
虽说已经有了一丝知觉时,可孩童的呜咽依旧回荡在耳畔,李君努力睁开干涩的眼睛想要一探究竟,朦胧中斜阳西坠,云霞映辉,眼帘中飘荡着几束干枯的稻草,顺着稻草盘旋而上,原来自己正躺在一顶由四根木枝搭造的简陋草棚里。
四周弥漫着艾草熏烧的味道,实在让人难以忍受,顶着还未退去的疼痛,李君从坚硬的木板上铿锵站立起来,放眼望去,荒草漫天,一直铺向远处的山坳。山坳中蜿蜒盘旋出一条自东北流向西南的河流,河流对岸同样是连天蔽日的草棚,草棚顶上炙热的彩霞滚滚爬动,好似已经泛起一波调皮,只需清风掠动,下一刻,这片峡谷便要上演一场火烧连营的悲歌。
而草棚内流动的身影似乎对此一无所知,麻木地等待死神的降临,与之相反,李君这边江畔倒是还有一丝生气。在江畔的绿柳旁一座较为宽敞的大棚内,三五成群的妇女正用绿丝编织箩筐,其中一个身着罗裙的高挑少女十分显眼,平地盘坐也比其他人要高出一头,众人闲聊间,绿绦凌乱少女的秀发,少女抬手间,明眸一闪,与正在瞭望的李君四目相对。
却不知为何,少女脸颊泛起一团红晕,如新妇一般娇羞小跑过来,做了一个十分别扭的行礼,关切道:“阿哥可觉得好些了?”
要说这少女美艳绝伦到不至于,只是她高挑的身形在南国实在少见,即使在后世也可与专业模特一较高下,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仰视看人,李君还是有点不自在,伸手摸了摸脑袋上缠的布条,喃喃道:“好……好些了。”
少女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手指不自觉摸了摸鼻翼旁被烈阳晒的雀斑,鼻音浓厚道:“月前潮州被飓风袭击,既而暴发瘟疫,这里是陈、黄、林、万、刘五氏族人临时避难居所,小女乃万氏族女,阿哥唤我蕙娘即可。”
说罢,不等李君应声,带着几分歉意道:“前夜族人寻粮归来,途中误把阿哥当做搜刮粮食的官吏,以致出手失了分寸,好在黄老及时认出阿哥便是当年大败金精洞盗贼的李司马,这才没有伤及性命,如今阿哥身体无恙,还望莫要怪罪我万氏族人……”
看着蕙娘灵动中带着几分不相符的成熟,李君呵呵笑道:“你阿哥阿哥地叫着,我又岂会忍心怪罪呢?”
闻言,少女抿嘴一笑,轻拂凌乱的秀发,正欲俯身道谢时,又听李君问道:“不知是那位黄老?”
说时,李君猛然想起,当年王审潮兄弟急于追上王绪,误中瘴毒,幸亏抚州一老丈相助,破了瘴气,这才得以大败王绪于金精洞。
当时情况紧急,也未曾请教老丈家事,后来王审潮兵进泉州,曾派人多方打探,一是为求感谢,二是瘴毒需要连续服用一月的薏米仁,而他刚入驻泉州,琐事繁忙,便将此事忘了,加上为二弟王审邽筹备婚礼,多番劳累之下,瘴气余毒再度发作,身上起了莫名的红斑,而闽地又无人能解瘴毒,想着老丈应该有法解除,谁想寻了几次,都没寻到踪迹。
有传言说老丈迁去了韶州,李君引兵解虔州之危时,曾请韶州司马何泽帮忙打探,不想竟在此遇到了。
蕙娘见李君已经想起了黄老丈,摇手指向山坳间,原本舒展的容颜瞬时挤满了愁绪:“阿哥有所不知,潮州自飓风袭击后,家园倾塌,良田尽毁,岭南节度使闻讯,亲赴潮州,下令潮州三郡开仓赈灾,百姓无不感激,而数日前,枫江沿岸突发瘟疫,形势一度急转而下,三日内便有千人殒命,节度使见状,竟连夜赶回广州,只留下一封告书,让潮州三郡自行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