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十章 病如山倒(一)(2 / 2)优哉先生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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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小公子看不上你这老尻,你有劲还没地方使呢。”一阵哄然大笑。

“唉呦,好疼啊。”其中一个伙计更甚,他撅起尻尾,佯装满脸痛苦,声声哀嚎,逼真的表演惹得众伙计是爆笑不已。“哎呦,好疼啊,小公子轻点、轻点。”

傻子也能领悟他们所言语的内容,羞窘不已的破左耳只能低着头,任由他们取笑作乐。

他们的笑声压过了风吼和水嚎,撕破了密集骤下的雨针,久久回荡。田老头说过最好的回击是沉默以对,不知如何是好,索性转身逃离,他径直朝棚屋跑去。

推开棚屋,空无一人。

他方才想起刚才其中一个伙计说过的话,难道田老土已经搬离棚屋,住进了土楼。可是土楼是家奴的住所?还是水夫的田老头根本没有资格入住。

已顾不上究其细枝末节,又是一阵小跑,他必须尽快见到田老头。

若早知道田老头住在土楼,他就不用费尽来回空跑,还遭受了一顿嘲笑。对于皮革店里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他不想解释什么,他知道没有人会信。与树子有所不同,他从来不故意张扬木屋里的优渥生活,自然也不以能生活在木屋为荣。然而,这一切,谁知道?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知道。

与木屋仅是一墙之隔的土楼,共有两层,黄土墙底部已经被绿藓霸占,暗沉沉一片。

伫立于土楼前,他望着许多小房间开始发傻,比起枯草为席破褥裹身的草棚,确实奢侈许多。难怪,其他水夫的眼睛都窜着火苗子,谁不想睡在干燥的地方呢?

好一会儿后,雨势终有所收敛,不似刚才狂躁。“真是蠢货!”他拍了下脑门,忍不住骂自己。

怎么办?一间间找呗。他再也不愿意开口找人问路。

然而,想躲掉地逃不了,偏偏有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出现在他前方。娇小的身躯摇摇晃晃,绝对是皮革店的一道风景。

“哎呦,这不是破爷嘛,你怎么有空来土楼闲逛呢?”马三提着一壶酒,还升腾着热气,从一间厨房里出来,转身就看见了他。

“马爷好!”他只得忍住急切,连忙躬身问好,脑仁随即发疼。他是穷人,可没有什么金银财宝。只要能尽快打发奴头,低头就低头吧。

马三围着他打转,仿佛在观赏什么惊奇之物。破左耳顿觉浑身不舒服,却只能强忍着。

“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瞧瞧,一段时日不见,真教人刮目相看啊。”马三笑了起来,本来就布满沟壑的脸更是堆满了市侩。“没受委屈吧?”奴头眼睛里闪烁着奇特的光芒,如细长的缝衣针穿过他的身子。

实在无法形容这种突兀的感觉,马三是不是吃毒药了?除非这世间有一味毒药,可以将人的魔鬼本性毒坏了。否则,这些话绝对不应该从一个奴头的嘴里跳出来。

他惊讶马三所问,可还是老实作答。“托马三爷的福,一切都好,不曾受委屈,倒是养肥了不少。”他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表示所言不假,作势要俯首却犹豫不决。毕竟,马三不喜欢仰望任何比他低等的奴隶,然而侏儒已没有机会再长个。

“是壮了高了不少,肥点好看。”马三捏了捏他的手臂,甚是满意,接着问道,“来看你田老头?”

昔日的奴头也被竹鬼换了魂魄转了性子?他环顾四周,确定自己身处皮革店。谁来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恩。马爷知道他住哪间房?我正一顿乱找呢。”他有些歉意,虽然偶尔还会去河边看田老头挑水,然而却从来没有问过其他情况。

“二楼第一间,就挨着我,也好有个照应。”马三指着二楼那个最大的木门。

这是马三?他怀疑自己在做梦,随即掐了一下大腿,一阵生疼,泪花滋出,盈在眼角未落。

顺着马三手指,一身鸡皮疙瘩冒出,他远远望着苟延残喘木门,心生恐惧如雾霾。宁愿面对张牙舞爪的奴头,毕竟送温情不是奴头的职责。

“我刚听河边打水的伙计说他病了,不知怎么样,想来看看。”破左耳尽量克制自己的别扭,也许有只好鬼暂住在马三的皮囊。

短短时日,什么样的毒药可以令一个奴头彻底脱胎换骨,浑身散发着老爷爷般慈祥?难道真是在做梦?他忍不住又掐了几下大腿肉,旋即,疼痛打破了他的幻想。眼前的一切竟然是真实的,有个拔腿就跑的念头,正在怂恿着他的双腿动起来。

“还不进来,杵在那干嘛,喜欢淋雨啊?”马三抬起头,望了望浓雾深压的景色,早已没有踪迹的天穹,感慨道。“这里的人,谁还没有个病。但凡是个人都得生病,无论是高贵还是贫贱。病和人不一样,它没有势利眼,不懂挑人。”

搜遍他的脑袋,也没有理清其中缘故。马三突如其来的和颜悦色,总不会是因为上次吧。一身冷汗,野人之怒成团。“马三爷,你的腿?”他低头看见马三不太利落的小腿,忍不住一问。

“腿啊,还不是洗兽皮落下的旧疾。想不到马爷我也有洗兽皮的历史吧?”马三扬起小腿,咧嘴笑敲打几下。“死不了人,雨没来它就疼了,从来没错,比巫师嘴流出的预言灵验。”

“你洗过兽皮?”他的确讶异。“怎么可能?”

“你以为奴头,天生是当爷的好命?”马三摆摆手,“老子又不是牛老板的亲戚,没那个特权。”

“你也是野人?”

“老子没那么可怜。从前,老子有名有姓有家有妻还有崽,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整天乐得屁颠颠的,像个傻子,那蠢样,比你还傻三分。”话刚落,马三爷就指着破旧的木门说。“进去吧。”

他来不及回应什么。“田老头,你儿子来看你了。”奴头已朝着黑漆漆的屋内叫嚷,几步来到窗前,推开了嘎嘎作响的木窗。

一览无遗的小屋子,窄**仄,尽管比起同一层的其他屋,已经宽敞了不少。几块木板和四根木棍拼成了一张简单的木头床,有平整面的一截木头靠在窗边充当了桌子,足有半身高。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一样多余的装饰品。

田老头躺在木床之上,盖着两层破旧的棉被,身下垫着一条已有年头的毛毯,黑得无法辨识原来面目。

他伸手翻开毛毯,数了一下蒲草席,共有两层,立即向还在门外站着的马三投去感激的目光。他解下还在滴水的蓑衣竹笠,放在门口,又脱下了自己的御寒外衣披盖在破棉被上。旋即,伸手摸了一下田老头的脑门,果然很烫,就像火炉里烧红的木炭。

“你来了。”田老头想起身,却无力支撑身体,只好作罢,以极其微弱的声音回应。“我没事。你赶快回去吧,别让小公子好找。”

“马爷,有药吃吗?”他记得树子说过,若是生病就必须向巫医讨来草药吃。

“唉哟,对啊,瞧瞧我这破记性,炉上还煮着药呢。”马三一拍脑门,立即转身,下楼前于门口嚷,“幸好你提醒马爷,要不就烧干了。”说罢,便摇晃着短腿,转身下楼。

望着离去的背影,他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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