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破左耳对大力的好奇不减反增,与日长在心头上的谜种,随白昼生根发芽。大力成为了一个神秘故事,暂时不得窥探。
刚混熟,他便趁着饭饱之际,问:“树子,你认识大力吗?”
“哪个大力?”
“棚屋里力大无穷的男人啊,大概有这么高。”比划着大力的体型确实少有,令人印象深刻。
“哦,那头蛮牛啊,”树子摇头回答,“不认识。不过等哪天我发了大财,一定要多找几个蛮牛这样的奴隶给我干苦力。我绝不浪费粮食养活一些老弱病残。你看吃喝都是一样的份量,但干的活却是几倍之别。如果整个皮革店的奴隶个个都是蛮牛,我一定能成为和武最富有的男人。”美梦似乎已经实现,马驹开始昂首挺胸,脱胎换骨......可惜眨眼之间,那份自信已然瓦解,颓废如皮屑纷飞。树子跌落在座位上,满脸抑郁。“真是难熬,怎么就不能一夜暴富呢?”
屡次盘敲侧击,他从树子嘴里也没有得到意外收获。
和往常消失一样,此时大力也是刚回到棚屋,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做了什么?
对于进入人族地界不久,刚熟悉生存之道的他而言,这里的一切都是秘密,和嗡嗡吵闹的苍蝇一样烦人。
“是我。”大力阔步上前,身子挺拔如树,可声音疲倦干涸,喉咙仿佛已黏合。衣肩袖子皆有破裂,露出褐色皮肤,上面蜿蜒着许多蚯蚓般难看的疤痕。惟有胡须更加茂盛,大有在脸上连绵不绝之势。“又来三车兽皮,洗不洗?”他的眼睛不落在任何人身上,只是留在他自己的眼前,仿佛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就算发生了也与他无关。
大力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吧。望向这双眼睛,全然灰暗,毫无生气,根本不是野人的敌人应有的眼神。他的魁梧就像是巍峨山巅,对于野人来说随时可攀登。
鼻子的血还在哗哗往外流,在嘴张开的那一刻立即涌了进去。“大力,你......”马三抱怨道,并连忙吐出血水。“哎哟,你说你就不能看准了再丢!还愣着做什么!快瞧瞧,老子的鼻子骨碎了没有?”他爬了起来,双眼低垂看着自己的鼻梁询问田老头。“大力,抓住他。”他说完,又再吐出血水。
“谁?”大力呆滞问道,他的脸上还留着干涸的血迹,却被茂密黑须遮盖,不易察觉。
没有人会在乎那点血迹,管他杀了鸡还是杀了人。破左耳却格外注意,打从他受够了当奴隶开始,皮革店里的一切都变得意义非凡。
“破左耳...就是田老头的混蛋儿子...那个哑巴。”马三哀嚎不止,断断续续介绍他。“哎呦妈呀,疼死我了。这么多血,什么时候才能补回来?”
“兽皮不洗了?”大力问,不曾留意他。
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像极了在等待什么隆重的事情。
“洗......当然要洗。”马三指着他,如果那根食指是把够得着的长剑,他已经被插了无数个洞。“先抓住他,老子今天就拿他杀一儆百了。反了,都不想活了。还有谁不想活了,站出来,老子给他个痛快。”马三的气势已恢复,大力的出现真是及时雨,入棚屋至今,还没有见谁敢和大力叫板。
一阵急步声,“马爷,臭小子他是......”田老头飞步凑上前,还未申辩的话被脖子上的手,强行打断。
一个十分善于看脸色行事的帮手,及时掐住了田老头的脖子,低头望着马三。
“田老头,马爷我若不是看你听话懂事,早就把这小刺头丢进茅坑里踮脚了。”马三冲帮手点点头,转而怒斥道,“今天他必须死。你要陪他一起死,老子成全你们父子情深,绝不阻拦。他的鼻子眼睛,分明是另个男人模样,你是睁眼瞎子鬼迷心窍。”
满脸堆笑,伸臂揽过奴头的小肩膀,“马爷,您息怒、您喜怒,进一步说话。”田老头将马三带到角落里说起了悄悄话。
两人嘀嘀咕咕好一阵子,众人的眼光纷纷投向了同一个方向,仿佛少看一眼就会错过什么。那掐住田老头脖子的帮手却是忠心耿耿,此时此刻,竟然盯着他,不受影响。真是令人诧异,马三居然也能得到忠心相待。
一卷土烟的功夫,马三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踱步来到跟前,戳着他的鼻尖。“破左耳哪,你娘真是个聪明的女人,费心费力替你找了个好爹。你得保佑你爹长命百岁啊。他活着,你就死不了。”血齿糊成一团,转身大嚷了起来。“眼睛全瞎了、手脚全断了,老子站在这里流血,还不会送块布给老子擦啊。其他臭东西,你们看够了没有。今天的兽皮洗不完,老子就拿你们喂狗。”说罢,一脚踹向那名眼拙的帮手。
倒霉的帮手滑向水沟,一头扎进了污水中,没过小腹,一块血脂漂浮在上,像刚从肚子流出来似的。沟中的油脂宛若沼泽般抓住了帮手的上半身,挣扎了一会儿,便停止了。
马三一个挥手,旋即打开两腿站立。帮手们立即下蹲,两人四臂交叠,从胯下架起马三,他双腿悬空正准备离开。
一声冷哼从背后的石台上响起,“马三,就这么算了?”树子歪着头,高抬圆润的下巴,眼睛如镰刀割过。
一双双眼睛望着树子,都充满了疑惑,仿佛在问:“不然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