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除了无知,的确一无所有。“白爷爷可从来不对母狗哈腰点头。”破左耳本能抗拒留在皮革店,仿佛每一步都赤脚踩在荆棘上,更说不清楚胸膛里的那团越来越大的力量是什么。“我们可以回山上。”他终于提议。“伶俜山很大,也许......”白爷爷的脸在眼前浮现,他再也说不下去了,脚下的石头仿佛都在一瞬间长出了钉子
墙角地上的蚂蚁被水淹了全族。“继续做野人,住在石洞里,然后等城卫军再把石洞毁掉,割带烧林?”田老头收住脚步,将他推到墙角。
眼神落下,他及时避开了田老头的眼睛,不想被鹰眼凿穿,就像第一次被攫住一般,至今他都想不明白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马背上的经验老者如何穿过高草从看见泥洞里的自己。尔后,问过几次,田老头总是皱着眉头,反问他;那臭小子为什么知道什么野菜能吃什么野菜不能吃呢?而老子却不会。
“你饶了伶俜山吧!”田老头摇头骂道。“以前老子都是浪费口水吗?臭小子,你现在打退堂鼓,和找块石头自杀有什么区别?”
他没有词可辩解。
“臭小子,听好了,这就是人的日子。他娘的,这就是活生生人应该过的日子,赤裸裸地,一丝不挂。”田老头附耳低吼道。“难道野人王就这点胆量吗?不怕林子里的猛虎恶狼毒蛇,就怕吝啬鬼牛扒皮。”
他来不及回击,一道冷气从骨头里不断冲出来,另一个道从四面八方往骨子里钻。
“你这个胆小鬼,要当野人王,你自己走。”田老头止步。“野人王,你给我听好了。在那头肥猪的眼里,你和老子的性命只不过等于你我能做的事情。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意义,和阿猫阿狗并无二致。是死还是活,全在他愿意,或早或晚榨干我们,而不是立刻杀了我们。”
田老头转身,抓住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在这里,没有人会管两个从山林而来的一老一小,是野人还是弃民?为什么死在皮革店里?等别人发现的时候,老子就剩下一堆白骨,随便躺在一个旮旯角落里喂虫蚁。如果你这样犹犹豫豫,必定会引来好奇,那些人天生就像苍蝇知道要往哪里飞,皮革店里特立独行的两个家伙更逃不过他们的鼻子。无论是那个从离开竹海的野人还是暗夜钢军的逃兵?”转身继续前进,“胆小鬼才临阵退缩。”
从后脑勺传来。“我不是胆小鬼!”他上前瞪视着田老头,怒火在眼眶里熊起。“竹鬼都不敢吃野人王。”
“全南方野林都听到了......”
“那又如何?”虽然嘴硬,但他还是心虚了,不自觉地压低了音量。
骤然转身,再度抓住他的肩膀。“蠢货。”田老头凶起来的时候,第三只眼睛特别显现,“为了尽快给阴城交代,城卫军一定会重赏。记住了,把你的野性给老子藏起来,就像狐狸收起尾巴扮无辜。”
“多少?”先前田老头已经唠叨过很多次,他隐约知道重赏一般是钱,而人族对钱的热爱就像野兽遇见了食物,是他无法想象的,大概是比热爱美酒烤肉还很多吧。
“什么?”田老头诧异地看着他,宛如他已然陷入臭气熏天的粪坑中。
“多少钱?”
“哦,那肯定是一个会让人失心疯的数字。重赏之下,谁都可能出卖你。得牢记了,你是老子的儿子!我们饿极了,迫不得已只好来皮革店做东西,其他的一概不知道。”
“我不是东西。”
田老头停下来,闭眼一个深呼吸,睁开时解释。“老子也不是东西,但是老子没有嚷叫,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指着他的胸膛说,“放这里就行了,不用告诉别人。他们不知道你是野人,难道你就变成东西了?人族和野人一样,又不是妖魔鬼怪一族,没有那种法术比划一下,就能教野人变成东西。人族主要靠脑袋,臭小子要是勤快点,很快能和人族的脑袋一样好使了。”
任凭田老头拽着手臂,他边走边陷入思考。
转了弯,跳过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水沟。黑黝黝的污水抱成团像刚凝固的血器,白骨碎皮毛在水面挣扎,始终不肯屈服。一层黑色水面上飘浮,苍蝇聚集似云雾,嗡嗡拍打着翅膀。有一只蠢苍蝇脱离部落,飞扑而下,掉落在黑水之中,正拼命拔翅膀。
转眼,他们便来到牛扒皮所指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