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已奄奄一息。
霜气竭尽全力包裹四周,越是接近人族地界,野草越发矮小,直舔着他们的脚踝不肯松口。
触目可及,荒野上的小草们低头弯腰直往地心蜷缩,水洼上面覆盖着单薄的冰衣,轻轻一触就碎裂。他们的胸膛就像是水冲过的炉灶,没有余焰可复燃。
田老头抹着脸,哈出隔夜的酒气。“老子的血和溪水一样无情。”一团臭息郁结在经验老者的鼻子前,久久才融入阴冷中。
霜气已覆盖,草色见朦胧。
“山上有热泉,血就不会冷掉。”破左耳一边说一边抱怨,“人呢?你说的人族呢?”目前,他还未曾发现人族地界的好。溪水已滴尽,兽皮却变如岩石般,穿在身上,如何都不得劲,还磨砺着各个关节。
“除了蹲茅坑的,傻子才这么早爬起来。”田老头的膝盖弯曲有些艰难,于是弯腰将裤腿子折了折,旋即两手用力搓柔了上面的泥土。“这个点除了我们,也只有爬了别人婆娘被窝的男人才刚钻进自家的冷被窝。但这可是皮革店啊,哪来的别人家婆娘,别人家的臭男人也许还有几个。”
“也只有你惦记别人婆娘。”他抬起头,视线搜索前方,确实没找到人影。
“胡说,都是别人婆娘惦记老子。”田老头指着脚下的坑坑洼洼,提醒道,“小心脚下,别惦记老子,老子是臭小子的爹爹,不会跑路,更不丢下臭小子。”
“你把队长丢在竹海里。”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直觉总是让他对此耿耿于怀。
“臭小子,老子现在也对着天发誓,无论发生任何事情,老子都不会丢下臭小子。就算老子死了,变成鬼也会回来找臭小子。”
“竹鬼不喜欢你。”他也觉得奇怪,“他们都死了,可你我,还有子金都活着。”
“竹鬼挑食,老子的肉粗糙,估计也嫌臭小子没洗澡吧。”
“那子金呢?”他记得竹鬼的数量,不会没有余力对付他们三个人。
“那兵雏子身上指不定能搓出几个黑丸子。暗夜钢军只是有贵族子弟,并不是人人都过着贵族子弟的生活。何况野林这种天气,一个男人半年不洗澡,也腌不出尿臊味。不过谁知道呢,也许竹鬼都有狗鼻子,嗅出谁更细皮嫩肉吧。”
他依然困惑,却没有其他头绪,只能任凭田老头说话,于是索性把下巴缩了起来。
阴寒醒来,冰冷从每个小孔和缝隙里纷纷钻出地表,朝无边无际里自由奔跑。
浸泡在泥河中的半截腿裤刚拔起,在清晨的绝情下迅速筑起坚固的墙壁。始终有所忌惮,脚掌在他还有力气和田老头斗嘴时已失去了知觉,此时和两块石块没什么分别,只是还听着腿的命令行事。再过一会儿,也许他们的裤腿将会死死地桎梏着哆嗦的腿骨,休想再提起。
天幕悄然洗出一个大灰肚,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衫,撕裂成好几条,耷拉在肚皮上。
晨风四处凛冽掠夺,草声低声凄厉,烟囱断气人影还稀。
“看样子,热腾腾的早饭是没指望咯。”田老头望着炊烟余味,摸着肚子舔着嘴唇,惋惜不已。“走吧,只能祈祷顺利赶上午饭。没有观众,那牛扒皮绝对不会同情一对饥肠辘辘的父子。”
“我要热泉。”他想极了热腾腾的一切。
“做梦吧,臭小子,有口热水就不错了。”
转眼,阴寒塞入烟囱口,再也没有伸出头。咕咕咕,两个肚皮不约而同敲打起抱怨,此起彼伏,不甘示弱。
屹立在荒野田埂的皮革店周围过于空旷,群风赶集而往,比起小溪畔的吹拂更令人蜷缩。“那牛扒皮真的会扒皮?”他想起自己剥田鼠皮的双手。
“别担心!你瘦得都只剩下皮,咬起来像咀嚼老树根,没有人愿意吃的。”田老头上下打量着他的身体,嘲笑堆在皱褶里。“不过,也有人叫他扒皮鬼,管他呢,反正牛扒皮、扒皮鬼都是他的外号,没人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只是他还有另一个名字,他最喜欢别人叫他活菩萨。”
“活菩萨?”他又收获了一个新词,就像眼前的景色一样陌生。
“菩萨是远古大神。就是说人善良到了一个极致就像菩萨般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