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建筑越来越大,蛮横地霸占了野人的视线。
“我不会当儿子。”他终于坦白。“我只会做野人,从来没有做过人也没有做过儿子,不会做人更不会做儿子。”
“正巧,老子也不太会做人,更从来没有当过爹。”田老头双手相击,一改冷脸,露出了鲜少的暖意。“臭小子,你敢不敢和老子打个赌?”
“我没有钱。”他清楚人族游戏。
“巧了,老子也没有。莫非你不相信自己,认定自己一定会输,所以不敢与老子一赌?”
“赌什么?”他见过农家几个男人玩过这个游戏。
“老子瞧着你还是怕啊?”
“怕?怕什么?”他诧异对视,猛然一个拔起,左脚终于重见天日。“我是野人王,什么都不怕。”
“怕当老子的儿子啊?”
“当你儿子有什么好怕?”
“如果你当真不怕,那你敢不敢真真当老子的儿子?”
“我敢。”他挺起胸膛,“我是勇士,我是野人王,我什么都敢。”喊完,再看着经验老者的脸,破左耳总觉哪里不对。
“好!不愧是野人王,那臭小子敢不敢对天发个誓,若是臭小子以后不敢当老子的儿子,便永远不能成为勇士。”
“好。”他答应了,并按田老头的要求对天发了个誓。
“对,你是野人王,你是勇士!说话要算话,从今你就是敢当老子的儿子的破左耳。这可是你自己亲口说,天地都听见了。”说罢,田老头笑了起来.
方觉上当受骗,可话已出口,后悔无用。他咬着牙槽,对着垂落的第三只眼睛毫无办法,旋即腮帮子鼓了起来。“我是你骗来的儿子,不算。”
“勇士若是说话不算数,一定当不了野人王,如何说服整个野林的野人追随你呢?”田老头摇头长叹,“可惜啊,可惜啊,难怪好好的一个山谷,说没就这么没了。”第三只眼对着天穹,“你应该是听见了吧!”随即,低头问破左耳,“请问,野人王做了什么?”
无言以对,他嘴硬道:“要不是救你,我也不会有惹麻烦。”
“野人王想反悔啦?”田老头耸肩道,“无所谓啊,反正老子不想当勇士,天大地大,一个人任凭逍遥快活,也不用记挂什么白爷爷还是黑爷爷的。”
“当你儿子就当你儿子。”他豁出去了。
“一言为定。”田老头咧嘴而笑。“勇士的话就如射出的箭,有去无回,必须算数。”
答案横在喉间,他犹豫一番,又吞回腹内。“该死的骚猫。”分明又被诓。“你.......”一时之间,他又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自己为何上当受骗,只好和自己赌气。
梯田从雾气里伸出侧脸。
“撒谎都不会,你说你会什么啊。若不是跟着老子,就你这副德性,野人二字就刻在脑门上,肠子里有什么隔夜菜隔着肚皮都教人看得一清二楚,能走去哪里?”田老头撑着他的肩膀拔起腿。“嘴巴要张开时,慢一点,想想要说出口的话,想好了,再吐出来。要不然,很容易被自己的话堵死。肉要细嚼慢咽,说话也是如此这番道理,只是刚好相反,肉是吞下去,话是说出口。”
再度陷入沉默,只剩下四脚在泥泞里奋斗的声响。
终于脱身,站在坚硬土地上的感觉真踏实!
皮革店毕露,鳞次栉比的房屋已耸立在眼前,已分得清楚土屋和石屋。而伶俜山如溪水般流走,他的胸膛顿时干涸,鼻子泛酸,眼眶潮湿.......
突如其来的感觉让他措手不及,双腿沉重如巨石无法移动,深呼吸几下后,他支支吾吾道:“田老头,从那走吧。”破左耳挂着鼻涕,强忍抽噎,无助地望着。剥兽皮时血淋淋的过往一一浮现在他眼前,就像野林沉甸甸的浓雾驱散不开。
远离山林,身体里的力量仿佛也离开了他。
“白爷爷不允许我下山来玩耍,因为白爷爷知道人族喜欢吃野孩子的肉,像田鼠那样刨开肚子,去掉肠子,烤着吃炖着吃。我不要被木枝戳进身体里,不要被挂在架子上,不要被大火烤得黑乎乎的,更不要被炖烂。”满腔恐惧,他终于一吐为快。
“只要老子还活着,你就没有那么容易被烤。”田老头露出了认真的表情。“人族不是野兽,他们喜欢吃肉,但不并不喜欢吃人肉。白爷爷那是吓唬你,省得你到处惹事。”
“我只想回到伶俜山,再找一处山谷,有若干个石洞,与其他动物做邻居......银狼若是回来,恐怕见不到我,会以为我抛弃了它。”
“狼有自己的族人。”田老头戳破他的谎言。“恐怕是野人孤单,想找银狼陪吧。”
“银狼是我的。”他说。
田老头骤然发笑,越笑越大声,“你能生出狼仔?要是真能,你岂不是个女儿身。老子没买酒钱时,倒是可以卖你上贵族家做个丫鬟。”
“我是男人。”他纠正。
“男孩。”田老头指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