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走。你们是要做石雕嘛!”
“我老家就在这山脚下,附近几个小村,根本没有一家农户遭受野人野兽袭击,也不知道上头怎么想,大半夜还得上山顶灌一肚子冷风。”
“不要老琢磨上头想什么,小心你的脑袋。”
“我听说,这次可是阴城里来人,直接带来了首领的命令。你们说这山上是不是藏了什么厉害人物。”
“鬼知道。”
“博赫努一出了一趟远门归来,老是有些神神叨叨,处事极不符合以前的行径。会不会生了异心?”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懂吗?”
“你们就剩下一张嘴了,那么厉害怎么不直接去阴城当着面问博赫努一啊。还不走,等着被当萝卜切啊!”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山顶只有抓狂的风声,和他们小心翼翼的呼吸声,他才从田老头背上爬起来。
田老头借着木枝爬起,趔趄了几下,麻木的身体勉强站稳。“臭小子,下次不要压在老子背上。”随即怒斥。“老子的背是给女人准备的。”
两人矗立在一块凹处岩石上,茫茫原始森林,极目暗黑,只有一蒙蒙淡辉如同真神现身及时垂怜,好指引他们下山。当然,没有什么真神,因为他们压根儿就没有祈祷过。
“博赫努一没好觉喽。”田老头吹了个口哨,指着岩石下边的树林说,“臭小子,我们得赶紧离开岩石。谁知道那些家伙会不会突然杀回来,也许还有其他人。”
还没等田老头发令,他率先攀爬下去,就像一只顽猴挂在大腿粗大的树枝上,荡了一下,纵深一跃稳稳落地,然后以敲击声示意上面的人赶紧跳下去。
向下张望了几眼,田老头的脚尖犹豫不决,试探中细土纷落,扑在他脸上。
黑乎乎的一片,分不清楚是茂密的树叶还是无底的悬崖,除了模糊的十个指头,什么都看不见。双脚踩在岩石边沿,就像被冰冻似的,使不上力道。第一次跳崖时,他也是如此畏惧。
“真是倒了大霉,先是大少主,接着是城卫军,现在又是暗夜钢军。”田老头抱怨,“遇上你,老子真是要准备脱胎换骨了。”
敲打声越发越急促且响亮,他忍不住嘲讽:“我还以为暗夜钢军有什么了不起。”
“老子不是猴子。”田老头学着他的模样踩在树枝上,自杀似的闭上眼睛跳了下去。当脚落在实地上,闻到空气中的野人味,眼睛依然紧紧闭着,他抚慰肿胀的胸膛。“老子也不是野人!”
用手掰开田老头的眼皮。“你知道树下有路?”他目瞪口呆。“老猎人都不敢轻易追我。”他小觑了经验老者。“除了我,从未见过有人族敢从这里跳下来。就算是老猎人,不知道底下是什么,都会绕开另寻他路。”
“费什么话!老子是谁,吃的奶都比你喝的水多。”经验老者的裤腿被风吹得颤抖,但此时,风甚是安分。
“只有野人才知道......”
“野人知道的老子都知道,野人不知道的老子也知道。”
“野人知道野林里的一切。”
“野林大不过荒极,荒极宽不出天地。”
又是莫名其妙的话,他直接问道:“为什么敢跳下来?”在此处,野人曾甩掉无数个敌人,包括猛兽。
没有回答他的疑惑,挺拔而立,田老头望向西夜,自言自语道:
“寒风独奏早早叫,残月入夜迟迟见,
半囊竹血可不少,两块皮肉不嫌多。
晨息凉到晚风寒,灰云死赖南林朝,
今宵盼完明日望,断肠只梦西际人。
落魄老人多侥幸,才得野人碗崖立,
时日多磨本钱烧,不枉一生饮风醉。
一卷归期谁来发,宿命达成元神现。
双燕南飞声声啼,旧人入座暖软垫。”
“难听。”他别过头去,直翻白眼,田老头爱唱的毛病,就和第三只眼一样是无法抹去的疤痕。
“那是你没品味。”
“你尽说胡话。”
“这是老子家乡的情话。”田老头指着胸口,“掏心窝窝的话,你个没心没肺的孩子自然听不懂,等你到了老子这么大的时候,自然就懂了。”
他毫不犹豫摇头,“我不需要。”
哼,一道不屑从阴冷里射出,“诸神亦无力。”田老头揉着他的小肩膀,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