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章 半碗崖(1 / 2)优哉先生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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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穹漫漫,辉色稀稀

越夜下山,踏月寻户。

田老头打前头领路,破左耳紧随在后。

铅色中,从野茶田埂间穿插而过,他们的身体不断冲进茶丛里。

此起彼伏的咔嚓断裂声不绝于耳,身影在山墙上疾速掠过,仿佛背后有什么可怕之物在穷追猛打。田老头急促的呼吸越发凝重,仿佛空气郁结难以吸食。

身后总有脚步声紧跟,甚至不敢提出疑惑,他只是闷声跟着往前,没来及作任何细想。不一会,他们已然冲出茶丛,来到位于低谷背后的山顶上。

高耸的山顶,寒风啪啪啪直抽打他们身体的每一处。寒冷早教人忘记了伤口的疼痛,噬骨之痛是他们唯一知觉的事情。此时,还不愿意冬眠的毒蛇或其他什么动物,都可以消无声息地咬上几口。直至,他们倒下死去,都不会感觉到任何异样。

“野林阴寒就像蛇蝎心肠的女人,发起狠来,直教人难以承受。男人能纵然征服世间万种猛兽,可对此也无力反抗。”田老头拄着木枝,挺直腰背,又猛地蜷缩起来,像个老人,环视而叹,“此处若有真神,也该是个女的吧。”

“女人比猛虎恶狼毒蛇还恐怖吗?”他眺望怪头树方向,“农田里的那些女人除了尖叫,没有其他可厉害的。”这一刻,他想起来一个恶梦,至今从未曾忘记。“我以前从一群恶狗厉牙下逃脱,雾蟒溪里的男人倒是挺像。”他指着群山之间的那条细带子。

经验老者对野人的过往似乎不是很有兴趣,根本没有问及关于恶狗的一切。“当然。女人哪,看起来温柔可爱,可她们犹如本性冷血的小动物,让你毫无防备。当你卸下心防,沉溺在她们的娇喘之中,她们便本性毕露。总之是不能与之长期共处的,否则她们定然会想方设法,然后不着声色地让你进入死亡的陷阱,就像这阴寒无形无色无味,也许待你见到阎罗王了还以为是做梦呢。”田老头无比哀伤,宛如一个遥远的故事。“没有女人不想囚一个男人,幸好老子腿快。”暗唇上沟壑分明。

“那我以后定要离女人远远的。”他伸手抚摸了一下被寒风刮疼的脸庞,还是想象不出这种死法,直觉更是恐怖骇人。不过他却认定田老头所言极有道理,“白爷爷的母狗比公狗要厉害,可公狗是个废材,一直被欺凌。”

不知不觉,脚下已是与伶俜山并肩而立的尖角山,因其最高峰顶部似削尖的三角形而得名。从山外的浓雾中远眺,两山似肩并肩腿挨腿作战,而得兄弟山的美名。

传说伶俜和尖角本是异族巨人,两人在此相遇,臭味相投、相见恨晚。二人手舞足蹈不休不眠,脚步声犹如天锤落地,无意惊搅了天神的美梦。

酣睡中天神惊醒,咆哮震慑地动山摇,随即手持两把巨斧,势必杀此二人泄愤。刚较量,便晓得遭遇强敌,两人自知在劫难逃。为了保护伶俜,尖角挡在前方,用脑袋正面迎接了劈下的两把巨斧。尖角踉跄,伶俜相扶。顿时雷电交织,尖角脑门被削掉两边,滚落在腰上,似两粒硕大的腰扣子,紧紧守住两山的腹部,成为如今的半碗崖。

“那倒也不必。女人嘛,还是可爱人儿居多。女人想囚住一个男人,无非想让男人把自己揣在心窝窝里。你是雏崽子吧?”田老头打量了他一眼,咳了一口痰唾在岩石边,哆嗦道,“这不废话嘛。你还是个毛发没长全乎的小屁孩,从小在野林里乱窜,哪里知女人的好。天地分阴阳,男人为阳,女人是阴,老天爷注定的一些东西,男人只有在女人那才能得到。唉,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可田老头把头一扭,却又继续自顾自地说起。“为了女人的好啊,男人就算死也心甘情愿。若碰上贴心的,那真是啥也顾不上啊。明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深渊底下是毒蛇堆,也愿意......总之先尝到女人好,再决定要不要跳。废话,当然不跳啦,都吃饱了嘛。臭小子,等你尝了女人好,就会念念不忘,就如美酒一般。”

“看来野林外的男人真缺少食物,饿得连命都不稀罕了。反正我不要吃,女人肉有什么好吃,还不如抓田鼠烤着吃美味。命才一条,我不要换一顿吃的。”他想起篝火架上的田鼠肉,香气四溢,唤醒他肚子里的无数只虫子,不停地爬着挠着。他一直以为只有野人才缺吃缺喝,今天才恍然大悟,原来大家都一样。

“对牛弹琴。野孩子就是野孩子,没有见过女人,自然什么都不懂!”田老头直摇头,口中念念有词。“空腹先进半坛酒,人生知足莫有苦。无心寻觅一骨酥,生为男儿不做主。”一声声叹息在夜风厉声中瞬间淹没。

他只是个会说人话的野人,但不表示每句都能听懂,反正他也不在乎人类的肠子弯弯究竟去哪。“我见过女人,农田有很多女人。”

“那你知道女人和男人,就是你和那些女人有什么不同吗?”

“她们喜欢尖叫。”

“看来你的白爷爷没告诉你男人和女人是怎么一回事。可怜的野男人,偌大的南方野林连个野女人都没碰上。”

“女人凶狠,白爷爷不喜欢。”他推开了田老头的胳膊。“我也不喜欢。”

“野雏崽,田老头得找个机会带你见见世面,熟悉人间滋味。下山后,可别在人前露出你的无知,有什么疑惑憋在肚子里,等没人的时候再问。记住离开低谷,离开那个破石洞,你就是个人,不是野人。多观察别人是怎么走路吃饭睡觉,把你那些野人习惯都统统给老子丢进这悬崖下,永远不再捡回来。”

“我有名有姓,不叫野雏崽!我打过恶狼,斗过猛虎,抓过毒蛇。”破左耳打掉田老头抚摸他后脑勺的手掌,防卫性地更正田老头对自己的称呼。他不喜欢这老头总是随心所欲叫唤自己,一会儿一个叫法。“我是野人,可不是什么傻子。崽子那是对弱者的称呼,比如母狗生的几只小崽子,一点力量都没有的家伙们。”

“臭小子自尊心还挺强啊。老子可要提醒你,在野林乃至整个荒极大陆,只要有人的地方,你就得牢牢记住:最可怕的敌人不是你见过的猛虎恶狼毒蛇,或还没有见过的怪物,而是人,是和你长得一模样的人。”

“人族。”他握紧拳头。

“也可能是野人。”

“啰嗦!”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腰下,仿佛被白爷爷暴打的伤口还在作疼,眉头紧皱。“为什么你愿意告诉我这些?”野人也是有心的,自然能分出好话歹话。在破左耳之前的生命里,只有白爷爷一人愿意对他唠叨。

“冷死人的夜晚,不活动喉咙,嗓子容易冻伤。也许明儿就成哑巴,呜呜呀呀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你是好心。”他坚定地回答。“像白爷爷那样好心。”

“嘿,老子的心好不好,是黑是红,你又看不见。”

“我看不见,但我能闻出来。”

“可能一半黑一半红,也许早已干涸成灰色,老子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色,你倒是狗鼻子。”田老头捏了捏腰间挂着的酒囊,忍不住抱怨,“真是穷得一滴不剩。”

“一定是红色。我从来没有见过一半黑一半红......”话还未说完,他立即朝田老头扑了过去。

田老头本能地反抗,随即岩石上方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暗夜钢军也不是白混日子,田老头即刻放弃挣扎,翻身匍匐在地,再缓慢贴在岩石内壁上。脚步声越来越近,清晰有力,震落了岩石上方的枯叶腐枝,唰唰落下。

“还看什么?这悬崖峭壁,无路可逃,就算石洞里真有野人,也早就葬身乱石堆里,真有喘气的也早被火烧成灰烬......”岩石上传来不耐烦的抱怨,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上了年纪。

“也不知道哪个家伙多事,硬说野人袭村,伤了几口人。”另一个年轻的声音说。

“管他呢。反正这山顶上是藏不了人的。光秃秃就几棵树,除非野人是长了翅膀,就算是鸟儿,这会儿早遭惊吓飞得无影无踪,否则我们一定能看见。对不对,兄弟们!”

“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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