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九章 殃及(1 / 2)优哉先生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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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冲而下,腐物和泥土在脚下翻滚,他朝着藏匿在前方断枝下的一团灰色加速奔跑。

树叶簌簌,枝桠哗哗,风困在林子里走不出去正四处乱窜,河下激水在林外叫嚣。

“泥泞上人的脚印,都是你我的。”

“那又怎样?”他没有回头。

田老头在背后出声安慰,“臭小子,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含着酒气的喘息在他脑际后上方喷涌。“没有脚印,起码表示暂时不用提防那些混蛋。”

从树叶上滑落的露水在他脑门上滴答。“我找不到其他野人的。”他若有所思盯着那灰色的蛇皮,怒意如烟聚拢,远远看明明就是一团白发。从倾斜的断枝上跳了下来,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胸口里流了出来,止不住如溪水不回头。右手指甲剔除左手食指缝隙里的污泥,他抓住脑袋里的疑惑。“野人不会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人不是鸟,不会飞。”他不相信田老头所言,可伶俜山各处都找不到白爷爷或其他野人的脚印。

“也没有找到蠢货们的。”田老头的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抓右上臂示意,“除了下山的那条路。”

“他们不可能抓走全部的野人。”他有些犹豫不决,眼神还在搜寻蛛丝马迹。凭借对野人的了解,他们才是野林的勇士,人族的士兵们不可能将全部抓走,除了落单的。

“很多东西远远看起来都像是白头发,其实走进一看根本不是,可能是灰色的蛇皮、树皮、破布、石头。”田老头指着蛇皮劝说,“趁早下山吧,那些士兵们未必不会杀个回马枪。”

无论是野人还是猛兽都不会吃头发,翻山掘土都不见白发散落。直到林子深处十分干净,一浅一深连成线的脚印分明就是他和田老头刚刚来过,他才恍然醒悟:“只有鸟儿,才不会在林子里留下痕迹。士兵可没有翅膀,白爷爷没有,野人也没有。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他抓起那团已有时日的蛇皮挂在树梢上,拔出田老头腰间的长剑将蛇皮劈了支离破碎,无辜的树枝随着灰色落地。“就不该有灰色。”

“伶俜山只有我的脚印。”他自言自语道,伸手将树枝上成对结群的叶子都撕掉,触目可见的一切都变得碍眼烦心。

“至于其他野人嘛......脑袋长草的才不藏起来。”田老头终于喘顺了气,上半身压在一棵矮树上,娓娓道来。“当然是躲起来了。野人各部落一定是收到风声早有防备,只是没有人通知你和白爷爷。七子早已达成协议势要将野人一网打尽,整肃野林乃是当务之急,为了力保各方子民生活不受野人骚扰。”

倏然,他抬起眼皮,愁眉不展朝着那条沿着河边而开的小径眺望。“我的确拿过山下人的酒,可其他野人从未下山。”

“野人有没有下山骚扰村民重要吗?”田老头解释道,“重要的是有一个借口能将七子联合起来,共同去完成一件事情。”

“博赫努一是勇士吗?”他问。

“孤陋寡闻。”田老头将一细长的树枝折下数十小节,分别摆在空地上,握着另一长枝比划着。“臭小子,听仔细了!铁城酋长只不过是小小的领头,比他拥有更大权力更好武器和更多士兵的就是博赫努一了,也就是暗夜钢军的首领。这节就是博赫努一,而整个野林真正当家作主的就是七子,博赫努一就是其中一子。”

“不关我的事。”他深不以为然。“伶俜山的野人王是我破左耳!”他拍击胸膛示威。

“伶俜山属于和武,和武属于阴城所有。”田老头欲言又止,半响才道,“而你属于博赫努一管辖领地上的一个野人。”

他冲上前,仰头与田老头对峙,低吼道:“破左耳就是破左耳,野人王不需要任何人管。”

“所以才要杀了野人,如果不能驯服的话。”田老头摊手道出事实,“他们不会管你愿意不愿意,就算能说人话又如何?”

数不清自己到底替白爷爷拿了多少坛米酒,还有食物,可是他从来没有害过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树叶在手心里捏转,他反复重复道,“其他野人从来不下山。”如果要保护住在山脚下的人们,应该杀了他才对。“是我做的,不关其他野人的事情。”

“这些不重要,只是一个合乎情理的借口,好用就行。”田老头告诉他,“这是权力之争,有人想统领七子。”

许久以后,他终于脱口而出:“不关我的事。”

“拳头一次只能打倒一个敌人,某些人的脑袋动一次也许就要倒下无数个无辜的人,这不就包括你和老子。”眨眼,田老头一脸严肃道,“有些事,博赫努一还不懂,七子也不懂。”随即,用树枝在泥土上划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形状。

“那又如何?”他余光扫了一下地上那个奇怪的形状。“真难看。”

“岂止难看,简直就是恶鸟。”田老头用树枝将刚刚画出的鸟形打得面目全非。“臭小子,你还有什么好留恋的?伶俜山是天地生,不属于任何人所有。”

沉默如茧子裹住两人。

经过一天一夜的搜索,两人终于精疲力尽,却还是一无所获,只好原路再度返回。白爷爷消失得无影无踪,死了不剩一块骨头,活着却一个脚印都没寻着,仿佛不曾存在过。除了真神,谁能有如此能耐?不知道还有什么人可以逃避开野林所有的眼睛。

“死心了吗?”田老头在他背后叹了一口气。“林子里冷飕飕的,孤魂野鬼即将现身了,我们下山吧。”

跟着田老头后面缓慢移动,难道真如田老头所说的那样被士兵抓走了。他倏然开口:“地上没有被强行拖行的脚印。”

“还不算太蠢。”田老头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绑上手脚,一人扛头一人扛尾。”

“野人王见过野人扛野猪。”他咕哝着。

“再不下山,野人王就要变成了野鬼啦。”田老头径直朝前走去,背影一点都不像暗夜钢军,或许是少了斗笠和蓑衣的缘故。

野林是他的地盘,不愿意殿后。旋即,他从草丛上绕过田老头当了领路人。

夜晚的野林,确实冷静,然而对于破左耳而言,这才是真实的生活。他清楚草丛、树枝上的窸窣声是谁的脚步;哪棵树上的果实最甜美;风又是从那个方向窜出来为非作歹......

沿途的一草一木,他熟悉如同清楚知道自己的手指。除了野林,野人还能去哪里?他伸手从树叶上一路摩挲,露水在手心里打转,始终不愿意滴落。低头不语盯着脚尖,耷拉着脑袋如战败般,不愿意拱手相送地盘。

在一片榧树林前,他止步不前,环顾四周闭眼竖耳收风。裹着湿漉的风抚摸着他的身体,如同银狼的毛发在蹭着他的腿肚子。

贴着他脚跟前进的田老头,来不及收敛速度,嘭的一声撞在他精瘦的后背,四脚朝天,背脊嗑在腐烂横木上,惨叫道:“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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