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狂追，精疲力尽之际，破左耳终于倒下。

软绵绵如尸体一般横在石子路和草丛之间，然而怒气难消，望着悠长的巡逻道，他破口大骂，“子金，你就是下九流。下九流是什么东西，不是东西。”

痛骂一番，依然不解恨，随即抓起数块石头，朝马逃走的方向用力丢掷，一块接一块。“该死的小偷，一定是蓄谋已久，趁着我为脱掉队长衣服时偷走匕首。”

咕咕的叫声，从腹下传来，他抓起一块石头，随手击中竹子。

雨水从枝叶上纷纷震落，他张大嘴巴接着，伸长舌头舔着嘴边的水珠解渴。原地来回踱步，火焰在胸口里乱窜，他抡起拳头朝地捶打，泥泞飞起四溅，落在脸上、身上，双手一抹，更是脏兮兮，连视线都变得模糊。

“我一定会追到你。”狼嗥一声，他朝天发誓。

许久之后，他跳了起来，仰头朝上抓住一棵竹子猛力大摇，雨水哗啦啦倒下，冲洗干净他的脸。然而恨意难消，他狠狠地踢了竹子一脚，仿佛是子金的大腿，如剑尖锋利的冰滴子垂直落下。

好险！幸好，他及时向后一倒并飞快收起张开的双腿。

惊魂未定，喘着大气，他看着冰滴子从他的大腿间插入林地，怒火再度攻心。

“连你都嘲笑我！”他挺身坐了起来，双手握住半臂长的冰滴子使力拔起，一阵刺痛传来，立即血涌。飞快抓起斗篷一角连忙包裹住伤口，他疼得呲牙裂嘴，再度咒骂。“子金，无论你在哪，我都要追到你。”

“蠢死了。”巡逻道旁的草丛里传来奄奄一息的声音。“哎呦呦——”

“谁？”他瞪大眼睛心生警惕，用斗篷包住冰滴子，双腿蹬直，用尽全身力气向上，终于拔起。眺望树顶上晃着晶莹之光的冰滴子，他摸着胸膛，心有余悸。

这简直就是一把长剑！横卧在双手上，足足有他双臂长，厚实冰剑锋利无比，隔着斗篷都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气。比起野林、竹海阴寒更甚，简直就是地狱。

手掌的血口，转眼便冻住了。

右手握着冰滴子，他寻着声音往巡逻道旁的草丛走去。

握着冰剑，他不断劈开了阻挡视线的高草，双目越来越宽阔。

碎细的骨头散落在草丛根部，看起来很像老鼠或野兔野猫等身躯娇小的动物的残骸。然而，最让破左耳害怕并不是污泥包裹的黑骨，而是与他一般高的野草。

冰冻的草躯似箭，坚韧锋利，甚至长着肉眼不易察觉的小锯齿，让人防不胜防。子金的脸倏然浮现在高草顶部，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他挥舞着冰剑，发泄着无处燃烧的怒火，所及之处，高草皆折。

一声喝令！“站住。”那声音喊道，有气无力听起来却有点耳熟。

停下脚步，拨开草丛，伸头一望，居然是那个三只眼男人，他叫了起来：“你还没死啊。”一阵浓烈的血腥味，旋即扑鼻。

“你再往前一步就死了。”田老头回答，“真是蠢人长命百岁，聪明人必死无疑。”丑脸面无血色，脸上皆挂了彩，像是被高草锋利的叶沿扫过。

“你们那个队长死了。”他据实以告，随即补充道，“被竹鬼杀死了。”手里却始终握着冰剑直指，双手哆嗦不止，疑惑立即冒了出来，“你为什么没死？”四处张望一番，“其他人呢？”

蓑衣还穿着却已经撕成条状，氅衣破破烂烂，铁鳞甲脱开，右脚母趾头钻出靴外。田老头躺在地上，第三只眼上方割了细长一道，血把眉毛都冻成苍蝇腿。除了一张嘴还能动，身体早己虚弱，就连躲开冰滴子的力气也没有。刚才他若是再前进半步，此刻恐怕已经切过经验老者的腹部。

“都死了，死干净啦。就剩下老子和你。”田老头努力了几次，终于睁开了眼睛，露出眼珠子打量着他，嘟囔着，“你怎么也没死啊？”

“野人是勇士，不会死。”他一边宣布一边将盖住鼻子、挡住呼吸的一片头发土块，从头顶甩到脑后。

“是人都会死，野人也不例外。你赢了？”田老头问。还未等破左耳说明情况，他微微摇头，自言自语道。“不会的，不可能。没有人能从竹海里活着离开。”分明一脸不可置信，却又瞪大眼睛望着他，用眼神将他反反复复确认，尔后闭眼咕哝道。“谁会想到，居然是个野孩子啊。”

居高临下，绝对俯视。“野人是南方野林的老虎，我是野人的勇士。”他重复。

“哦，那岂不是王中王！”田老头微弱的冷哼十分清晰。“就凭你，小小年纪狂妄不知所云。多少真正的王者想要一窥南林都望而却步，你倒是自己给自己封上号了。”

“对，我就是野人王！就凭我的野人之怒！”猛然间，他的双手已把冰滴子推入土中，只剩下如笋破土的尖头。“你起来，我们决斗，定让你见识一下野人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