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他所观察,别人走路都是噼里啪啦,而他步伐沉稳,重心坚定,毫无野蛮人的行径。皮靴干净,甚至没有沾惹泥泞。荒极大陆开始烙印在野人脑海的地图里,只是不知道如何摆放,有机会他一定要去看看所谓的文明世界到底是何模样?
“有一事求将军答应。”田老头双手作揖。
“但说无妨。”
“越少人知道他,相信对你我都好。”
“自然。可惜,此事恐怕不仅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银将军再次耸肩,“还有博赫努一呢?听说逃回阴城的那士兵把所有的事情都倒了个干净。好在博赫努一不是草包,不至于大嘴巴昭告整个南方野林。他只是命令全林搜捕一个叫田杰的逃犯,逃犯的名单里的确没有破左耳和田老头。幸好,如今你这张脸,也没谁乐意多看一眼。”
“不,我得回皮革店。”破左耳突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在银衫军身后,追兵马上就要追至。他恳求他们,“树子不是你们的对手,他是我兄弟,能不能不杀他?”
“留着始终是个祸害。”田老头说。“那小子的心利得很。“
“重情义固然好,但有些人只能做你一时的兄弟,而不是永远。”银将军附和。
“我发过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可背弃他的誓言,我不能背弃我的。”他异常坚持。
在杀死树子以绝后患这件事情上,银将军和田老头难得意见一致。他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他们放弃灭口,如果不是树子贪婪,根本没有今夜的灾难。“你们都说过,人人都爱金币。树子只不过做了所有人都会做的事情而已,他没有错。他穷怕了,太渴望改变命运,这可能是他此生唯一可以翻身的机会。”
说完,他抬起头,借着稀薄灰光,仰望树冠犹如巨伞。虽历经沧桑却万劫余生,依然茎苍叶秀,高大挺拔。如果可以,他将当一回大树,保护树子一次。
“植物之王。”银将军随着他的目光而望,突然感慨。“桫椤是能长成大树的蕨类植物,也是荒极大陆开天地之时而生的蕨类。沧海桑田,或许天神都不知道它能长成苍天大树,人们如今也得虔诚仰望它。谁说这世界没有奇迹呢?”
怀着敬畏的心情,破左耳拉直脖子继续仰望,只见叶子螺旋状排列于茎顶端。桫椤,原来树也有名字。他注视着有名字的第一棵的树,有了新的渴望。希望有天,他能叫出野林每一棵树木的名字。
“每一棵树都有名字吗?”他问。
模糊可见,桫椤高达七八米或更高,比他腰粗,顶部叶柄向下交织,鳞片暗棕色,散发光泽。在野林之中常见此树,并不稀罕。可一旦知道名字后,再看它,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动,一种被人认识、知晓的存在感。
阴风从树顶飞驰,一阵交锋,发出敬畏的声响,随即离去。一阵又一阵的风,总是乐此不疲。
“天地万物,皆有名字,只是凡人眼拙。”银将军回答。“不过很少有如此古姿树韵,本将军今夜也是沾惹了野人王的运气,才有机会亲眼目睹这一林子。”
“桫椤荒极皆有,如此高大却是少见。无论是在山沟的潮湿坡地,还是在溪边阳光充足的地都可以看见它们的影子,有独自散生在林缘灌丛之中,也有成十成百株构成强势群落。世事难料,你我都不是先知,天神自有安排。”田老头也加入他们的对话,开始对此树品头论足一番。
他们似乎忘记了逃亡二字的意思。没有人感到一丝的恐惧,闲情雅致你一言我一语,就差一壶温热的米酒,仿佛只是一次深夜观古树之行。
“田老头,往哪里跑?”树子骑着马举着长矛,站立在银衫军后面嘶叫。
胯下所骑之马还是破左耳所有,他一眼便认出。只是一夜未见,再见已找不到他所熟悉的兄弟。
“树子。”他喊道,只是胸膛里的感觉异变。
“你让开,不关你的事情。”树子喊着,“还记得你我结为兄弟许下的誓言吗?今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为什么你要和我作对,为什么?”怒意烧红了树子的圆脸。
“你们是谁?”牛扒皮终于留意到不属于野林的银衫军。
银衫军沉默以对。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树子喊道,“谁抓住田老头,赏金10枚。”他从马背上站了起来,高举长矛鼓舞着人们。“你们难道想做一辈子奴隶吗?”
“树子”不是乞求是提醒,他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树子的决定,只是他不愿看到昔日兄弟成为银衫军剑下之魂。
“你怨不得我。是你先背弃兄弟之义,舍我而去。”树子五官已扭曲,长矛直指着田老头,“你既选择了丑老头,你我兄弟从此如长矛。”随着一声怒吼,树子将长矛折断,抛弃在地,长矛尖端刺入泥土里,就像一道界线从地心处升起,将他们二人分离。
“你们究竟是谁”牛扒皮再次提问,显然被忽视的感觉并不好受。“有通行凭证吗?”
银衫军还是沉默以对。
“何方士兵报上名来?”牛扒皮鬼失去了耐心,显然在和武还没有谁敢对他视而不见。
“你们不是南林士兵?”小扒皮的脑子并不像他的身材笨拙。“你们究竟谁是”
还没有等小扒皮问出第二个问题,一直钢剑已从他的前额穿过后脑勺。
破左耳看见银斐然收起了温煦的笑容,换上一张如冰晶而塑的脸。此时,所有的银衫军并无分别,形同一人。如果不是发现银斐然的服饰细节,根本无法判断究竟谁才是领头人。他想或许这就是小扒皮没有问出口的疑惑。
“夜二!”
“小公子!”
天穹已经从灰色浓雾中渐渐翻出肚皮。
一阵惊叫声中,肥胖的身躯依然坐在马背上,只是双目瞪大,根本没有做好准备,甚至没有看见危险,钢箭已经射穿他的脑袋。
旋即,小扒皮倒下,趴在马背上,整个身体压下,马渐感重力,终于难以支撑。顷刻轰然倒地,小扒皮压在马躯上,一动也不动。
“杀了他们,杀死他们,统统给我杀光。”牛扒皮歇斯底里仰天咆哮。
所有的希望都随着小扒皮的倒下而倒下!
“小公子!”树子望着地上的尸体,轻声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