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残道:“这有什么抱歉的?我就是为了这些事情而来的。我之前听你说幕府也只是掌握自家军队,你们长州士人同心同德未必不能与之一战吧?”
小次郎苦笑道:“谈何容易?扶桑国共计有两百余个藩国,小一些的也就和中原的一个乡差不多。长州藩乃强藩之首,治所也不过一郡一县而已。反观幕府坐拥数万大军,兵精粮足,又有皇帝诏令。这一仗……恐怕难打了。
唉,若是能得到‘那位大人’的指点,长州或许还能转危为安。但如今他在哪儿呢……”
李残劝慰道:“事在人为,中国有句话叫尽人事,听天命。岂能事事如意,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小次郎毕竟是豁达之人,大笑道:“好一个‘只求无愧于’!李君,你果然不是常人,说不定此战可以打赢呢!”说暂时辞别李残,前去整军备战。
李残于战事一窍不通,便先独自返回住所。
这一路虽然只有短短几条街,所见所闻却让李残惊叹不已。第一是私塾之多达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几乎每往前百步,必定会听到大屋里传来齐刷刷的读书声。
他凑过去一看,只见课的尽是七八岁的稚子,拿着书本摇头晃脑。仔细一听,学的乃是《孟子》。
李残听严信说过,中国历朝历代的帝王最不待见的便是孟子。因为他老人家主张加强民权,削减皇权。皇帝们虽然将他捧为亚圣,但其主张却一条没有实行过。
但在扶桑,连走几个学堂,读的居然都是《孟子》,普及程度甚至远超《论语》。人们对“民贵君轻”之类的理念更是深信不疑。
第二,无论教书先生还是童生,他们腰里都别着一长一短两把刀。有些小孩儿衣衫褴褛,一看遍知家境贫寒,但腰里的宝刀却永远擦得铮明瓦亮。如此尚武,其国焉能不强?
而反观中原,书生不知从何时起成了“文弱”的代言人。他们细嫩的双肩几乎承载不了半点重量。即便博学如严信,也对一切体力活动嗤之以鼻。他们讨厌暴力,精致而文雅,但却暮气沉沉。
这第三便是精气神。街的人从贩夫走卒到贵族,各个高昂着头,总感觉他对未来充满希望。虽然他甚至根本无法向你描述未来,但眼中却总有两团火在熊熊燃烧。
李残不禁想道:这个一直被汉人视为蛮夷的弹丸小国,真的有那么落后吗?
逛了一圈已近傍晚,忽然小次郎的信使请李残府中议事。
李残来到议事厅,但见人人面色凝重。小次郎换一身软甲正襟危坐。他对李残说道:“李君,事情紧急,我就不绕弯子了。幕府军的前部将于午夜到达。我们决定趁其立足未稳施以突袭。你意下如何?”
李残道:“好,我随你们去。”小次郎大喜,当即点兵出发。李残见长州军总共不过万人,出征者也就五百下。武士们身着黑衣,不被片甲。即使小次郎本人也只穿件护胸而已。
李残问道:“小次郎兄弟,自古交战铠甲为先。咱们这些人穿布衣去厮杀岂不是枉自送命?”
小次郎道:“这次行动利在出其不意,动静越小越好,披甲反而不便。况且盔甲极难打造,必须等到两军对圆时再使用,若偷袭不成岂不白白为敌人送去装备?”
李残心想:道理确实如此,但这些长州志士不惜性命却实属难得。
往前行了数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只听远处似有无数面皮鼓震天动地的响。李残抬眼望去,只见山谷中是十余辆高有丈许的大车,车搭成塔楼状,安放一面大鼓。四名鼓手片刻不停轮班敲着。
车下刀枪如林,长戟似簇,兵器映着火光泛起阵阵杀气。更奇的是除去鼓声和脚步声,这支队伍竟然静悄悄的全无声息,连一个喧哗的都没有,足见敌将治军有方。
小次郎见如此情景,脸色愈发难看了。要知道这还只是先锋,若主力至此,凭长州不到万人之力,实在难以把守。
但此时此刻,也唯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众人在山坡爬了半个时辰,幕府军似乎准备安营扎寨了。但见山下火光点点,映得天繁星黯然失色。
小次郎知道不能再拖了,他拔出宝刀,高呼道:“大义在我军!”第一个冲进敌军营帐。众武士不甘落后,一同跟。
不得不说小次郎将时间把握得恰到好处,幕府军的士兵劳累一天,刚刚解去衣甲,正是一天中最懈怠的时刻。并且他们挟巨大优势而来,根本想不到长州军敢主动出击。
这一下以我之锐气击敌之堕气,深得兵法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