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风呼呼,旌旗招展,八月骄阳被漫天杀气掩成了灰白。
沉沉苍穹之下,戈矛林立,曹军将士黑压压地站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方阵,整整齐齐戎装而待。
许都万人空巷,城南人山人海,旌旗招展,文武百官各在其中,三军、武卫营将士肃立道旁,许都百姓围观在外。
今日,朝廷三军将在此地,祭祀出征,此举也即意味着,谋划多时的统一天下的战争,最终拉开了帷幕。
程昱、荀攸、毛玠、夏侯渊、于禁、张郃、徐晃、满宠、司马懿、杨修等随同曹操南征的丞相府将校、掾吏,各自乘马站在大军方阵的前列,向前方许都朱雀门外的那座铺毡结彩的饯行台上举目望去。
除却出征文武官员,独成一群,围在中前外,其他文武百官,分立两侧。
秋高气爽,正是风和日丽时节,春不兴兵,夏不鏖战,秋日是兴兵最恰当的时候。
此时汉帝刘协御诏设下饯行宴,亲自带领文武百官驾临朱雀门,为丞相曹操今日挥师南征而送行。
只见宽阔的饯行台上,华歆、王朗、伏完、杨俊、马腾、司马朗、崔琰、曹丕、董昭、曹洪等留守许都的将臣大夫们分列两旁恭然而跪。
汉帝刘协穿戴着一袭整齐端庄的衮冕帝服,举起一方青铜盘龙爵,斟满了烈酒,神情肃穆异常地向曹操敬递过来,口吻极为郑重地说道:“朕特以此酒恭祝曹丞相南征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顶盔贯甲的曹操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了刘协递来的那一爵饯行酒,执在掌中,目光如炬地直视刘协,深深凝视道:“臣谢陛下恩典,老臣也在此恭请陛下放心,当今之世,四方云扰、群丑跳梁,然而只要老臣一息尚存,陛下自可端居天位、独享至尊!昔日不尊朝廷者如袁绍,吕布于袁术之流,臣皆已为陛下一一剪除,眼下荆楚刘表、刘备之辈,徒负山川之险,抵抗王师,臣此行必能于旬月之间一举为陛下荡平!”
“呃,丞相征战四方,威名赫赫,岂有不胜之理?待凯旋之时朕定率群臣恭贺。”刘协的脸色羞赧,倏地又绽放出一丝不自然的苦笑,隐隐的怯弱地恭维道,
曹操心知他在敷衍着自己,巴不得他折戟荆州,大败而归,颜面尽失,然表面上也要装出不胜感激的模样,向刘协颔首,然后一个旋身转了过来,当着台下所有将士的面,将手中那一爵饯行酒仰天一饮而尽,再蓦然虎目凛凛然扫视着台下他一手铸就的百战雄师,扬声道:“列位臣工,列位将士,孤承陛下圣命,吊民伐罪,席卷江南,天下归一。”
“恭奉圣命!席卷江南!恭奉圣命!天下归一!”台下千千万万将士们举戈回应,宛若滚滚奔雷,震耳欲聋,又似一重重的怒海波涛此起彼伏,喊声直插云霄。
江东吴郡吴侯府
刘表病逝的消息经过细作传至江东,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倘若在几年前,东吴必然会因为刘表之死奔走相告,上街载歌载舞,然而随着如今曹操大军南征的消息传来,战争的阴云向东吴压来之时,只剩下惶恐与对未知的忐忑不安,在东吴群臣与百姓心中留下阴霾。
吴侯书房之中,孙权与心腹谋臣鲁肃相对而坐,孙权忧心忡忡地对鲁肃道:“子敬,今刘表猝亡,曹公大军南下,荆州局势危如累卵,为东吴后计,敢问计将安出?”
鲁肃略微沉吟,拱手道:“荆楚与江东毗邻,水流顺北,外带江汉,内阻山陵,有雄城之固,沃野万里,士民殷富,若据而有之,此帝王之资也。今刘表新亡,二子素不合睦,军中诸将各有彼此,江夏刘琚乃枭雄也,兵精粮足,诸葛亮,庞统等贤良之士甘为驱策,不可卒图也,其乃刘表之侄,文武筹略,深得吏民之心,若与彼协心,上下齐同,则宜抚安,与盟结好;若有离违,宜别图之,以济大事。肃请得奉命吊表刘表,徒往江夏,及说刘琚使抚刘表部众,同心一意,共治曹操,刘琚必喜而从命,若合盟之势促成,天下可定也,今不速往,恐为曹贼所先。”
孙权颔首迟疑,复问道:“刘琚身负荆州人望,若来日击退曹操,江夏扼我西进之路,荆州尽入其手,岂非养虎为患?”
鲁肃捋须笑道:“主公勿忧,新野刘备乃天下英雄,与曹贼有隙,寄寓于荆州,刘表恶其能而不能用也,素闻刘备与刘琦向来交好,眼下刘琦出镇江陵,待曹操挥师南下,新野弹丸之地难以挡之,刘备必遁至江陵,我等与其暗中结盟,及至曹操北退,主公暗中以财货钱粮资之,使其与刘琚二虎相争,我东吴自可渔翁得利也。”
孙权闻言大喜,上前挽住鲁肃的手臂道:“卿一番肺腑之言真乃老成谋国之言,孤允之,眼下事不宜迟,你且速往。”
夏口江夏太守府
刘琚召集幕府一干文武重臣汇聚一堂,自然是为了接待江东使臣鲁肃鲁子敬。
“吴侯帐下使臣鲁肃拜见刘府君。”鲁肃一进正堂,拱手作揖,摆袖飘飘,面色不卑不亢,颇有策士之风。
刘琚脸上挂满笑容,绕过帅案跟前,忙将鲁肃扶起,道:“子敬快快请起,数年不见,君风采依旧,敢问此番前来有何赐教?”
鲁肃礼数做足这才开口:“我主听闻刘荆州病逝,特命在下过江吊丧。”
“有劳尊使费心,本将在此先替两位兄长谢过吴侯。”刘琚表面点头应允,心中却险些笑出声来——孙坚死于刘表、黄祖之手,荆州与东吴乃世仇,何来吊丧之说?显然此番入江夏,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鲁肃似乎也觉得这托辞太假,干咳一声,继而转移话题:“近闻曹操挥师南下,刘荆州新丧,少主刘琮继位,却难以服众而稳住大局,今局势危如累卵,江夏孤弱难以自存,未知刘府君有何应对之策?”
“哈哈哈!好你个鲁子敬!何须出言试探于本将?今局势堪危,何以拐弯抹角?以本将之见,子敬此番入江夏,岂非为了与我江夏联合而来?”刘琚仰天大笑道,
鲁肃也不禁莞尔:“适才刘府君不肯明言,故而——”
刘据早有话等着他:“在下不肯明言,难不成先生说的就是实话吗?您果真是来吊孝的?”
“这个嘛……府君既已知晓,又何需再问?”鲁肃不答反问,又把话推了回去。
两人四目相对半晌无语,忽然执手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