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
深秋天气多阴沉,天空在灰幕后静默无言,整片苍穹看似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孔,只看一眼,都让人觉着压抑。
苍穹之下,远山近野尽是枯黄的落叶、衰败的野草,百里内外几乎没有人迹,唯余几只鸟雀,在光秃秃的枝头扑腾着翅膀,不知要飞往何处。
在这幅苍劲荒凉的画面中,四四方方的新野城被砖石围在一隅,如同一个不知归路的孤儿,彷徨四顾。
从城中主街一直延伸出去的大道,在城内城外都没有青石板覆盖,土黄的路面细沙无数,破衣烂衫。
左将军刘备负手立于城头之上,凉风拂动他的衣袍,轻轻作响,他面对望不到边际的南方。
军师徐庶站在他的身侧,衣带飘飘,看到刘备一脸的忧色,忍不住问道:“臣观主公眉有忧色,心中可有何烦忧?不妨直言,容臣为主公分忧!”
“军师,据探马来报,黄祖兵败被杀,我顿失一臂助也。”刘备悠悠地叹息道,
“主公,可是东吴孙氏攻破江夏,枭其首级?”徐庶嘴角洋溢着一丝笑意,
“然也,军师,东吴孙氏率军攻破柴桑夏口,却先胜后败,今已败而东归矣。”刘备眼角的皱纹愈深,这个百折不挠的枭雄从未气馁,淡淡道,
“何人如此了得?竟然一战大破东吴军,此情报可靠否?”徐庶皱眉问道,东吴与荆州乃世仇,在江夏接连打了无数次的大战,互有胜负,东吴军留给徐庶的印象还是比较英勇善战的。
“此事千真万确,此番我派遣密探南下打探一番才得知击败东吴军之人乃刘荆州之侄刘琚是也。”刘备拍拍破败的女墙,
“主公,此话当真?据臣所知,刘子扬麾下的典农军兵不过三千,虽击败过江夏张武陈孙二贼,岂是与东吴军此等善战之军可比?”徐庶急声问道,
“非也,长沙中郎将黄忠奉命带两万余大军奔赴江夏,此乃我心中之所忧也!”刘备捋须一叹道,“前番我等所谋皆前功尽弃矣。”
“哦,主公之意乃我等所谋为刘景升所察,他已对主公起了忌惮之心,欲翦除黄祖,敲山震虎,让我等不可肆意妄为,安心在新野驻军便是?”徐庶反问道,
“备先前思虑不周,草率定下此计,如今打草惊蛇,适得其反,如之奈何?若早日遇到军师,何必落到如今这般地步?”刘备有悔又恨道,“只恨那文聘,定是他暗中密奏于刘荆州。”
“主公且宽心,如今刘景升对主公只是略有不满,暂时不会迁怒于主公,以臣愚见,刘景升与黄祖早已貌神离合,非一日之隙也,黄祖在江夏经营日久,已成尾大不掉之虞,俨然国之中国,而主公此时插上一脚,岂能不让刘景升心生忌惮?”徐庶劝慰一番道,“主公,事已至此,我等往后谨慎处事便是,以主公之能,待与刘景升虚与委蛇,弱其戒心,过些时日,刘景升自会待主公如往昔,且刘景升眼下尚须依仗主公抵抗宛城曹军,自然不会对主公不利,还会备齐粮草军械,如期送至新野。”
刘备听罢才松了一口气,道:“多亏军师一言解惑,这下备心安矣。”
似乎想到了甚么,道:“军师,近来听闻刘子扬新得一贤才相助,设谋击败东吴军,今刘子扬因功被拜为江夏太守,折冲将军,督镇江夏,今后我等该如何行事?”
“贤才?不知是何方高士?”徐庶处变不惊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好奇之色,不知乃荆州哪位高士?抑或是众师兄弟中哪位已然出仕于刘琚?
“据闻此人复姓诸葛,名亮,字孔明,人称卧龙先生。”刘备道,
“甚么?孔明竟出仕于刘子扬乎?”徐庶脸色大变道,接着抚墙哀叹,“主公,我等往后恐怕要多出一劲敌也。”
“军师何出此言?”刘备心惊胆颤地问道,
“主公,你有所不知,孔明之能惊才绝艳者,盖其上通天文阴阳,下知地理百家,于行兵布阵之学,谋划诡断之道莫不精熟,兼且治政济世,知人善任,所谓一人兼万人之能也,实乃管乐在世,此人之才十倍于庶,如今孔明出仕于刘子扬,足以说明刘子扬此人野心勃勃,恐怕也对荆州有觊觎之意,我等眼下处境堪忧。”徐庶肃然道,
“军师,这下该如何是好?”刘备眸色终究起了波澜,
“主公,为今之计,宜缓不宜急,我等眼下尚未与刘子扬交恶,且听闻子龙将军对其有救命之恩,此番主公尚可遣使臣暗中前去探探刘子扬的口风,使两家交好,若事成,往后曹军南侵,我等尚且能够有回旋余地,若事不成,暗中使此事让刘景升得知,可使刘景升对刘子扬有忌惮之心。”
刘备眸中闪过一丝窃喜,故作迟疑问道:“军师,此事非仁者所为,备实不忍为之。”
“主公勿忧,刘子扬乃聪慧之人,自会与我等交好,必不欲刘景升所知。”徐庶自信地神秘一笑,道,“主公且拭目以待便是。”
吴县
吴侯府矗立在姑苏城北的虎丘山下,占地近千亩,四周有高耸的城墙,分为后城和主城两部分,孙策定鼎江东之后,修建了这处宫城,后来孙权继位,几经扩建,方有今日的规模,后城是吴侯孙权的寝殿,而主城则是江东文武百官办公朝议之处,此处俨然是江东政权的政治、军事中心。
自从一个月前孙权的生母病逝,整个江东上下都处于一种悲情之中,吴侯府下了诏令,国丧期间禁止娱乐与饮酒作乐,家家挂白幡、户户插香炉,表示对吴老夫人去世的哀悼,而江东军诸将原先对前番失利颇为不满,嚷嚷着兴兵反攻,而吴侯孙权本来有议和的心思,迫于军方的压力,正在观望,恰逢国丧,不宜妄起兵戈,给了孙权顺水推舟的机会,这才有鲁肃为使臣,西行江夏与刘琚议和之事。